隆冬的乱葬岗,连风都像淬了冰的刀子,刮在脸上生疼。江云暮跪在坟前,僵硬的手指几乎握不住那柄豁了口的破旧木梳。她一下下,缓慢而滞涩地梳理着娘亲坟头稀疏的枯草,仿佛这是天地间唯一剩下的事。指关节早已冻得通红,皮肤裂开细小的口子,渗出的血珠瞬间凝成暗红的冰碴。
她梳着,像是要把这五年积攒的、无处可去的力气,都耗在这片荒芜的坟土上。
五年前那顶寒酸的小轿,吱吱呀呀地抬进了沈家气派的角门,连一丝喜庆的唢呐声都吝啬响起。她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嫁衣,怀里紧紧抱着娘亲留下的唯一念想——一个褪了色的旧香囊,里面装着几味寻常的干花枯草。那点微弱的暖意和香气,是她仅有的勇气。
洞房里没有红烛高照,只有一盏孤零零的油灯,映着沈渡那张俊美却冷若寒霜的脸。他身上还带着前厅宴客的酒气,眼神却清醒得如同冰湖,毫无温度地落在她身上。他甚至没有走近,只将一张薄薄的纸片,如同丢弃什么秽物般,随手甩在冰冷的青砖地上。
“签了它。”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砸得人心口发闷,“你不配做我沈渡的妻子。”
那纸飘落在她脚边,上面刺目的“休书”二字,像两把烧红的烙铁烫进了她的眼睛。她记得自己当时没有哭,只是慢慢弯下腰,捡起那张纸。指尖触到冰凉的地面,也触到了自己骤然沉入冰窟的心。后来她才知道,沈家娶她,不过是病重的老夫人听了某个游方道士的话,笃信她八字“旺家”,能冲喜延寿。而她卑微的出身,在沈渡眼里,只配带来羞辱。
休书未及执行,老夫人便在一场突如其来的急病中撒手人寰。沈渡的滔天恨意终于有了一个具体的宣泄口——她,这个“冲喜”失败、带来“晦气”的女人。他需要一个活生生的祭品,来平息内心的怒火与族中隐隐的议论。
于是,她被驱逐到了沈家最荒僻、最阴冷的角落——城郊那片埋着沈家历代仆役、庶出子女的乱葬岗。沈渡冰冷的声音犹在耳畔:“好好守着这片坟地,替沈家那些早夭的孤魂赎罪!这是你唯一的价值。”
如今,赎罪的刑期似乎也到了尽头。昨夜那个送饭的老仆,眼神躲闪地告诉她,沈家即将迎来新的主母——柳家那位素有才名、身份尊贵的嫡女柳含烟,以平妻之礼入府。柳家势大,沈渡自然不会再允许一个被他厌弃的“前妻”存在,哪怕只是个名分上的污点。她这块碍眼的石头,注定要被彻底碾碎。
手指传来一阵钻心的锐痛。江云暮猛地回神,低头看去。原来是梳齿勾住了一截从坟茔旁青砖缝隙里顽强钻出的枯藤。她下意识地用力一扯,枯藤断裂,带松了那块原本就有些歪斜的青砖。
“哗啦”一声轻响,碎土簌簌落下。一个被层层油布包裹的、巴掌大小的物件,赫然出现在松动的砖块下方。
心跳,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随即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击着单薄的胸腔。在这片象征着绝望与死亡的乱葬岗深处,这突兀的发现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诡异。江云暮屏住呼吸,用冻得麻木的手,小心翼翼地拂开周围的泥土和碎砖,将那油布包挖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