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轻微得几乎被油锅的沸腾声淹没。
那张承载着所谓“安心”和“保障”、同时也孕育着无限恶意的白色纸张方块，笔直地、义无反顾地，没入了那片浓腻、滚烫、猩红如血的油浪之中。只是几个翻滚沉浮间，它便被粘稠的暗红色汤汁彻底浸透，迅速地吸饱了浓重的红油，沉甸甸地，沉默地，坠入了锅底最深处那片黑暗滚烫、足以融化一切的地方，消失不见。
锅里的汤汁依旧在不知疲倦地“咕嘟咕嘟”翻腾着。
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
指尖那点残留的机油和保单油腻的触感让我无比厌恶。我走到水槽边，拧开水龙头。冰冷刺骨的自来水“哗”地冲下来，水流强劲，砸在水槽不锈钢底面上发出哗啦哗啦的嘈杂声响，溅起细小冰凉的水花。我一遍遍、几乎是神经质地揉搓着自己的手指，用力摩擦手背上沾染的油污，像是要将什么深入骨髓的污秽彻底冲刷干净。水流冰冷，冻得指尖发麻发痛，皮肤几乎失去知觉。
就在这时，厨房移门外远远地传来了模糊的说笑声。那是我无比熟悉的、此刻却如同裹了蜜糖的毒刃的笑声。一个娇滴滴的、带着刻意撒娇甜腻的声音：
“哎呀，淮哥，你催什么嘛！晚晚姐熬的火锅底料那是出了名的绝，再饿也得等等嘛！对吧晚晚姐？隔着门都闻到啦，香得我肚子咕咕叫！我们姐俩今晚可得好好尝尝你这份心意！”是苏薇。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亲昵和无辜的热情，像一朵带着剧毒的白色铃兰。
我的动作停顿了一瞬。冰冷的水流还在冲刷着我用力搓洗的双手。水声哗哗作响。
我的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然后，我在哗哗流淌的水声覆盖下，转身，走向那口依旧在翻滚着猩红诱惑的火锅。像一个等待谢幕的演员，走向灯光聚焦之处。
第二章
冰冷的自来水依旧哗哗地冲击着不锈钢水槽壁，溅起细小冰凉的水珠砸在手背上。十指无意识地、用力地搓揉着，直到手背皮肤泛起不正常的红痕，指甲缝里洗不掉的油污感觉才稍微淡去。指关节被水冻得发僵发麻，寒意沿着臂骨一路向上攀爬。
“晚晚姐？”苏薇甜腻得发假的声音再次从移门外传来，带着点试探的意味，打破了水流的独奏，“你在干嘛呀？要不要帮忙？我们进来咯？”那腔调像一层涂了蜜糖的砒霜。
我迅速关上水龙头。刺耳的哗啦声骤然停止，厨房陷入一片比水声更显粘稠的静默。那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火锅辛香气味没了水声的掩盖，更加蛮横地充斥鼻腔。我飞快地用擦布抹了把溅到脸上的水珠，动作有些急躁。然后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拉开了那扇隔绝里外的移门。
门滑开的摩擦声有些滞涩。光线涌入，同时也露出了移门外站着的两个人影。
苏薇果然像一只花枝招展的鸟儿般紧挨着江淮。她大概是刚进门，大衣已经脱下搭在臂弯，露出里面一件掐腰的米白色羊绒裙，线条勾勒得恰到好处。一头精心打理的栗棕色卷发蓬松地垂在肩头，脸上妆容精致，长长的假睫毛扑闪着，透着一股混熟了的、理所当然的亲近感。脸颊不知是被外面的寒风吹得，还是别的原因，泛着两团异常红润娇艳的光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