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心脏那里像是被一只冰冷潮湿的手猛地攥紧,用力揉搓,连带着喉咙都被那股突如其来的巨大酸涩堵得生疼,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闷痛。绝望,像这窗外的雨水,冰冷地浸透了每一根骨头缝,密密麻麻的寒意爬上脊背。

我微微发着抖,几乎是无意识地伸出左手,想去抓回那支掉落的笔——那是我们结婚时朋友送的礼物,一支看起来普通的钢笔,却被我小心地使用至今,每次落笔,都带着一点对过往温情的幻想。

手抬起时,手腕内侧贴着一个温润的物件。那是我妈在我临嫁前,熬了好几个通宵卖菜攒钱买给我的玉镯。粗糙的地摊货,连水头都算不上有,玉质浑浊干涩,戴了几年也没养出丝毫光彩。手指刚碰到冰凉的钢笔笔杆,手腕上的廉价镯子却像有它自己的意志——不知怎地猛地一滑,“咔嗒”一声脆响!它就那么突兀地从我颤抖的手腕上脱落,砸在冰冷坚硬的大理石茶几面上,又滚落到更深色的地板砖上。

清脆得令人心悸的碎裂声,骤然划破了室内的压抑。

那只丑陋的镯子,竟生生断成了两截,静静地躺在地上,裂口粗糙不平,像是两张无声嘲笑的嘴。

方伟泽也被这突然的声响惊得跳了一下,瞬间拧紧了眉头,眼中的厌恶几乎化为实质:“搞什么名堂!”他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污秽的东西,毫不掩饰脸上的嫌弃,“扫把星!都要签字了还弄这一出?真他妈的晦气到家了!”他没再看那断镯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会污了他的眼,只是烦躁地催促着,手指不耐烦地敲打着桌面,“快点签完,我还有事!”

刺耳的咒骂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耳膜,疼得我眼前阵阵发黑。就在这刹那的天旋地转里,身体的重量仿佛瞬间被抽空,软绵绵地向旁边歪倒。倒下的时候,手掌本能地想要撑住冰冷坚实的地板砖边缘,却狠狠蹭在了那碎裂玉镯的尖锐断面上。

一股锐利的灼痛猛地穿透掌心!

视线在坠落中彻底模糊,意识像被飞速拉闸断电。最后一个浮光掠影的念头,竟然是地上那碎裂的玉镯——一丝细得几乎看不见的鲜红,正从我掌心的伤口诡异地、涓细地、争先恐后地渗出来,像是有了生命般,一点点、一丝丝,固执地渗入那丑陋镯子新生的、粗糙的裂缝深处,消失不见……

黑暗,冰冷厚重的黑暗,像水银,无孔不入地灌了进来。

【第二章:八十年代风暴】

像溺水者猛地冲破水面,我倒抽一口气,肺部火烧火燎地疼痛着,眼睛豁然睁开。

天花板?

不是家里那简单刷了白漆的吊顶。

眼前是……泛着淡黄色柔和光泽的、带着精致雕花的石膏顶?一盏样式复杂的黄铜雕花吊灯悬挂着,几盏灯泡散发出的光线也是温软的、朦朦胧胧的。

脑子里像是塞进了一整窝被惊扰的马蜂,嗡嗡地高速乱撞,胀痛无比。不属于我的记忆碎片,携裹着强烈的情绪——一种近乎愚蠢的炽热迷恋和后来惨烈的绝望痛苦——凶猛地冲击着我的神经。

“唔……” 头好沉,像是灌满了铅。我挣扎着坐起身,视线扫过这房间——刷着淡绿漆的半截墙裙,地上是光洁的水磨石地面,窗户宽大,挂着浅色碎花布的窗帘,一张厚重的梳妆台立在角落,一面椭圆形的大穿衣镜镶嵌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