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博哥,你看这里!‘请携带粮油关系及户籍迁移证明’,这事可耽误不得!回头我找我爹说说,让他赶紧去公社批条子!县里那边……咱得抓紧……”声音掐得又尖又细,努力模仿着她听到过的城里人腔调,在这逼仄简陋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这亲昵的、仿佛已在规划未来的画面,狠狠刺痛了我的眼睛。一股夹杂着两世怨念的暴戾之气轰然顶到头顶!
钱!就是此刻最好的武器!
我扬起右手,用尽全身力气!
“嗖!啪!啪!”
那两捆沉甸甸、硬挺崭新、带着国家印钞油墨特有气息的十元大团结,如同两块烧得通红的烙铁,裹挟着我的怒火和两世的屈辱,狠狠地甩了出去!带着沉闷破空声!
精准无比!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张文博那张因为猝不及防和惊愕而猛然抬起的脸上!
“啊!”
张文博痛呼一声,下意识捂脸,那张被他和李娟娟视为命根子的通知书飘落到布满灰尘的地面。李娟娟则被吓得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嗷”一嗓子尖叫出来,弹跳而起,花容失色。
我没有一个字废话。眼神像最锋利的冰棱,扫过他们脸上那错愕、狼狈、难以置信的扭曲表情,从牙缝里挤出淬了冰碴子的话,带着原主那份骄傲被彻底碾碎的恨意:
“张!文!博!”
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铁钉砸落。
“这二百块,算我苏家当初瞎了眼、看错了狗的利息!”我的目光扫过地上那两捆大钞,如同在看垃圾,“拿上它,还有你这张破纸,赶紧滚!别再让我看见你这张龌龊的脸!再敢踏入苏家所在的地界一步……” 我的唇勾起一个带着血腥气的、极度轻蔑的弧度,“我打断你的腿,丢去喂狗!”
说完,我再不看他们一眼,决绝地转身,像甩掉一滩令人作呕的烂泥。
身后,死寂了几秒后爆发出张文博气急败坏的嘶吼:“苏晚!你疯了吗!你……”还有李娟娟变了调的尖叫:“哎哟!钱!我的钱!” 接着是两人争抢、推搡、扭打在一起的混乱声。
阳光刺得人眼睛发痛。胸腔里那口憋了两世的浊气,似乎随着那狠狠甩出的两捆钱,被撕开了一道裂口。
但还不够!远远不够!
我需要一场更盛大的、更彻底的宣泄!将这无边无际的恨意和不甘,烧成熊熊火焰!
花钱!必须立刻、马上、疯狂地花钱!用这真实的掠夺感,来填补灵魂深处那个巨大的空洞!
目标明确——县城!唯一的国营百货大楼! 张文博曾无数次向她吹嘘那地方如何高档、那里面的东西多贵、他们将来要如何在里面肆意消费。
就是那里!
坐上去县城的唯一一班人挤得如同沙丁鱼罐头般的破旧长途汽车(车票一角五分钱,在售票员惊愕的眼神中拍下两块钱说“不用找”),任由汽油味、汗馊味和劣质烟草味混合在一起,颠簸了将近一个小时。下车时,那气势恢宏的(相对于周围低矮建筑而言)四层楼、镶嵌着硕大工农兵塑像和“为人民服务”鲜红标语的县百货大楼,赫然矗立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