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心骨一走,剩下的混乱便如同山崩海啸。记者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围上来,话筒、录音笔几乎要怼到我的脸上,闪光灯噼啪作响。柳飘飘的尖叫哭骂和周明宇徒劳的、语无伦次的辩解在鼎沸的人声中变得模糊不清。
我坐在那片狼藉之中,昂贵的婚纱糊满了奶油酒渍、沾着玫瑰花瓣和水晶渣,像一团被揉烂丢弃的垃圾。后背被碎片硌伤的地方火辣辣地痛。
有人递给我一条干净的丝帕,是那个为首的、通知周父开会的冷峻中年男人去而复返。他没有多余的话,只是递过丝帕,然后在我面前弯下腰,声音压得很低,只有我能听到:“白小姐,秦总让我提醒您,注意身体,情绪不宜过激。”秦总——秦云帆,我那位父亲去世后在家族基金中持有不小份额、但几乎从不露面表态的远方表哥。他竟会在此时递过这样一句话?
我看着他那张毫无波澜的脸,一股极度的疲惫混合着一种近乎荒诞的领悟猛地攫住了我。冰冷的地板在源源不断地吸取着我残存的温度。捏在手中那份打印好的《婚前协议书》被酒液浸染洇开了一片深色,那些之前看来苛刻得几乎荒诞的条款——包括那至关重要的百分之三十股权代持权——此刻在混乱狼藉的背景中,每一个字都显得如此意味深长。周明宇答应得那么爽快,甚至不用我去催着做公证……恐怕这代持权,本就有着不为人知的肮脏算计,等着将我一脚踢开时完全吞掉!他们全家,都在等着吃我父母积累下来的绝户!
那湿透的、冰凉的打印纸边缘像刀片割着我的指尖。胸口那口憋了三年的闷气,在这令人作呕的恶心算计面前,非但没有散去,反而沉淀、淤堵成了更具棱角的坚硬顽石。
这场婚礼成了这座城市近几天最轰动、最不堪的八卦闹剧。周家和柳家的公关团队倾巢出动灭火、压热搜、删帖,效率惊人。那些不堪入目的录音在社交媒体上短暂地掀起狂澜后,最终还是迅速沉没。周氏集团的核心项目并未受实质牵连,这似乎已是最大的幸运。柳飘飘人间蒸发,据说避到了国外某个小岛。我的名字和白家的名声,在这场风暴里被反复涂抹,泼尽脏水,成了某些人口中的“被嫉妒逼疯的怨妇”。
律师楼顶层的私人会客室里没有开灯,只有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璀璨的灯火流淌进来,在地毯和深胡桃木的桌面上勾勒出大块大块跳跃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顶级雪松木家具的沉稳气味和一丝消毒水混合咖啡机的微苦。
周明宇坐在我对面的阴影里。三天前那个在婚礼上如同被活剥了皮的新郎似乎从未存在过。他换上了一身昂贵的深灰色羊绒衫和休闲长裤,姿态放松地深陷在沙发里,指间夹着一支细长的雪茄,青烟袅袅上升。只有眼底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混合着怨毒和阴鸷的冷光,泄露了他真正的精神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