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深处的轰鸣骤然停止,被一股突兀的、刺骨的寒意覆盖,思维却因此变得异常清晰。
我不再需要这门婚事了。
挽着柳飘飘的手臂没有丝毫犹豫地骤然抽离。那巨大的、被精心构建出来的热闹气泡,被我这个突兀的动作瞬间戳破了一个口子。前一刻还流畅运转的梦幻机械出现了明显的卡顿。旁边柳飘飘的手臂失去了依附点,悬在半空,她脸上的得意僵在唇边,转化为一丝错愕,连那精心描绘的眉毛都不自觉地挑高了几分。几道距离较近、正热切注视着新娘的宾客目光,像舞台聚光灯一般“唰”地聚焦在我身上,带着询问和尚未明了的困惑。
我甚至没有再看一眼身旁的柳飘飘,或者前方礼台上那个转过身来、脸上带着询问神色的新郎周明宇。高跟鞋在光滑如镜的地面上稳稳地转了半个圈,发出干脆的“嗒”声,清晰得盖过了低潮下去的乐音。我径直走向红毯侧边那座小小的演讲台,那上面静静躺着一只银色的立式麦克风。
司仪那张经过专业训练的、时刻保持职业化笑意的脸,在我走向麦克风时终于露出了一丝本能的惊慌和不知所措。他伸出了一只手,像要阻拦什么灾厄降临。“哎,新娘……?”声音在麦克风被扩音之前的电流轻微嘶鸣中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指尖触碰到金属话筒支架,微凉的触感直透心肺,带来一种奇异的镇静力量。我清晰地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如同实质性的钩子,死死地钩在我的背上、手臂上、每一寸皮肤上。空气凝滞得像是结满了霜花的湖面,沉重冰冷。
指尖用力按下侧面的一个凹形按钮。轻微的机械摩擦声通过麦克风底部被放大成刺耳的一“咔哒”。
“喂。”一个简单的音节从口中吐出,通过音箱,瞬间被放大、变沉,嗡嗡地在陡然变得死寂一片的大厅穹顶下回荡。
整个空间的喧哗如烧红的烙铁被猝然投入冰水,“滋啦”一声,蒸发殆尽。
几百个人的视线粘成一张沉甸甸的网,将我钉在这演讲台的小小方寸之地。前排那张特意铺着大红桌布的主桌上,周明宇那富态的母亲脸上的笑容如同瞬间风化龟裂的面具,碎开细纹;他父亲端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眼里的精光变成了纯粹的惊疑;几位重量级的叔伯辈股东面色铁青。
周明宇终于意识到了事情似乎正在朝着某个不可控的深渊滑落。他站在红毯尽头的高台上,脸色在强光灯下迅速褪去血色,变得灰败。他下意识地朝我这边迈了一步,手微微抬起,喉咙里似乎滚动着一个试图阻止的音节,像被扼住了呼吸的鱼。
我没看他。右手探入了层层叠叠的婚纱裙摆之下——那繁复、厚重、价值不菲的蕾丝、绸缎和白纱包裹的层层迷障之中。手指精准地摸到了紧贴大腿外侧的绑带——那里稳固地束着一个小小的、只有我知晓的备用手机。
手指碰到手机冰凉的金属边框,迅速将它抽了出来。动作不大,但那亮银色的外壳在大片纯白蕾丝的映衬下,依旧晃了一下前排几双锐利的眼睛。
柳飘飘的反应最为直接。她一直紧盯着我的每一个细微动作,当看清我拿在手里的东西时,那双本就画得精致的眼睛瞬间瞪大到了极致,瞳孔骤然收缩,里面清晰地映出了真切的恐惧——一种预感要完蛋的、纯粹的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