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叫田霁。

“霁”是雨过天晴那个霁。我爸说,生我那会儿连着下了半个月暴雨,我落地那天,云散了,太阳金灿灿地照进产房窗户。他说这名字吉利,晦气散了,好日子就来了。现在想想,我爸大概也没料到,二十多年后,晦气能浓到铺天盖地。

太阳还是那个太阳,悬在灰扑扑的天上,像个烧红的铁饼,烤得地面腾起一层扭曲的热浪。空气里那股味儿,像烂肉混着铁锈,再掺点消毒水,齁得人脑仁疼。路两边歪七扭八的废弃车辆,蒙着厚厚的灰,有些车门大开,像张着嘴等食儿的怪物。远处偶尔传来几声拖长的、非人的嘶吼,刮得人耳膜生疼,提醒我这不是什么电影片场。

我背着个鼓囊囊的登山包,分量不轻。刚从一个半塌的社区小超市钻出来,运气不错,翻到几袋没破的压缩饼干,几瓶水,还有几包快过期的消炎药。这年头,药比金子还金贵。鞋底踩在滚烫的水泥地上,发出黏糊糊的声音。我尽量贴着墙根阴影走,眼睛扫着四周每一个能藏东西的角落。

这条街我熟,以前常来。街角那家奶茶店,玻璃全碎了,里面桌椅翻倒,干涸的深褐色污迹泼得到处都是。隔壁的理发店,旋转灯柱断了一半,剩下半截还固执地转着,吱呀吱呀响,在一片死寂里格外瘆人。

突然,旁边一条堆满垃圾桶的小巷子里,猛地窜出来两个人影。

速度挺快。

一高一矮,堵在我前面。高的那个穿着件脏得看不出颜色的T恤,露出的胳膊肌肉虬结,手里拎着根磨尖了的钢筋,眼神像饿狠了的狼。矮的那个瘦得像麻杆,缩在高个子后面,手里攥着把生锈的西瓜刀,手有点抖,但眼睛死死盯着我的包。

“包留下,人滚。”高个子声音沙哑,钢筋尖头冲我点了点,威胁意味十足。

矮个子也跟着叫:“识相点!不然弄死你!”

这种场面,自打那该死的病毒爆发,秩序崩了之后,隔三差五就能遇上。弱肉强食,成了新的“道理”。我停下脚步,没说话,只是把肩上的背包带紧了紧。这包里的东西,是我拿命换的,够我撑一阵子。

“聋了?”高个子不耐烦地往前逼近一步,钢筋几乎要戳到我脸上。那股子汗酸混合着恐惧的味道扑面而来。

我抬眼看他。他很高,比我高一个头还多,满脸横肉,眼神凶悍。搁以前,这种体格的压迫感能让人腿软。但现在……

我动了。

没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他只觉得眼前一花,那个背着大包、看着有点单薄的女人突然就没了。紧接着,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撞在他握钢筋的手腕内侧某个点上。

剧痛!

像被烧红的铁钎捅穿了一样。他嗷一嗓子,手指瞬间麻痹,那根磨得锃亮的钢筋脱手飞出,哐当一声砸在旁边的铁皮垃圾桶上,发出刺耳的噪音。

他捂着剧痛的手腕,还没看清怎么回事,膝盖窝又被狠狠踹了一脚。那感觉,像是被高速行驶的电瓶车撞上了,腿一软,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膝盖骨砸在滚烫的水泥地上,疼得他眼前发黑,差点背过气去。

整个过程,也就两三秒。

矮个子举着西瓜刀,人都傻了。他根本没看清同伴是怎么倒下的。等他反应过来,惊恐地看到那个女人已经站在了他面前,距离近得能看清她眼底的平静,像结了冰的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