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断裂的瞬间,世界突然安静得可怕。蝉鸣、风声、远处的篮球声,全都消失了。只剩下陈默挡在我身前的背影,蓝校服被风吹得鼓鼓的,像一面倔强的小旗。

"是我干的。"他的声音在发抖,却站得笔直,"跟她没关系。"

王主任拽着他往行政楼走时,陈默始终没回头。我瘫在地上,握着半截耳机线,金属插头硌得手心生疼。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陈默的影子在地上挣扎着,像条快要渴死的鱼。

后来的日子,教室后排的座位空了。陈默的物理习题册还摊在桌上,第37页用红笔写着"波的干涉条件:频率相同"。广播里再也没有那个结巴的点歌声,连"校园之声"都改成了全天播放英语听力,像一场漫长的惩罚。

一周后,我在宿舍收到那个纸箱。收音机被旧报纸裹着,底下压着张作业纸,陈默的字迹龙飞凤舞,却在"声波"两个字上写得格外用力,墨水几乎要透纸背:

小耳朵,等我用声波找你。

我摩挲着那行字,忽然想起他曾说声波不会真正消失,它们只是扩散成更微弱的振动,藏在空气里,等某个契机重新聚集成声音。这五年,我抱着这台收音机搬了三次家,从高中宿舍到大学寝室,它始终沉默着,像一个被遗忘的承诺。

直到此刻,在这个论文截止前的午夜,它突然醒了过来。

"把你的心,我的心,串一串..."

歌声还在继续,带着穿越时空的沙沙声。我盯着那台老旧的收音机,旋钮上的"980703"早已被磨得模糊,却在幽绿的光线下,像一串正在跳动的频率。

电流声忽然变轻,一个低沉的男声穿过五年的时光,清晰地传来:

"下面这首歌,《爱》,送给物理系三年级的林薇同学。"

我的论文题目就在屏幕上——《论长距离声波的传播与接收》。原来那些藏在空气里的振动,那些被时光稀释的频率,真的会在某一天,穿过无数个日夜,重新找到彼此。

"小耳朵..."

那个声音带着点不确定的颤抖,像在测试一道跨越五年的声波。

"...现在,你听见了吗?"

我看着收音机上跳动的指针,忽然想起陈默最后一堂物理课上说的话。他说声波的神奇之处,在于它们总会绕过障碍物,穿过漫长的距离,最终抵达该去的地方。

眼泪落在键盘上时,我仿佛听见远处传来熟悉的口琴声,像一道迟到了五年的回声,终于撞进了等待已久的耳膜。

是的,陈默,我听见了。

冰冷的月光像一层惨白的霜,均匀地涂抹在宿舍楼前坑洼的水泥地上,连裂缝里滋生的青苔都泛着冷光。深秋的午夜,空气凝滞得像块冰,每一口呼吸都带着刺喉的凉意,钻进肺里便化作细密的疼。宿舍楼黑洞洞的窗口如同一只只沉默的眼睛,漠然窥视着楼下这对被时光隔开的身影。

陈默站在几步开外,摩托车引擎早已熄灭,金属外壳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光。但那股混合着机油、汽油和金属摩擦的气息,却比他身上那件磨出毛边的黑色皮夹克更先一步漫过来,带着长途奔波的疲惫和一种不属于校园的粗粝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