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啦——"
教室前方的收音机准时启动，我的笔尖在纸上洇出一个墨点。这个每天雷打不动的"校园之声"栏目，自从陈默学会了偷偷用广播室钥匙后，就成了我的劫难。
"下面...咳咳，"他的声音带着刚跑完步的微喘，透过劣质扬声器传来时，总带着点颤音，"为高三（七）班的'小耳朵'同学点播一首歌。"
教室里立刻响起窸窸窣窣的笑声，前排的莉莉回头朝我挤眼睛，她知道"小耳朵"这个绰号的由来——那次体检测听力，我能听到医生手里音叉最微弱的振动，陈默在走廊里扒着窗户冲我做口型："小耳朵，以后我说话轻点你也能听见吧？"
"希望她今天...呃...解出那道圆锥曲线题。"他居然改了词，我猛地抬头，正好对上他举着的练习册，上面用红笔圈着的，正是我卡了一上午的那道题。阳光斜斜地照在他脸上，睫毛投下的阴影里藏着狡黠的笑，虎牙尖尖地顶在唇上。
"向天空大声的呼唤说声我爱你..."
音乐响起时，我把脸埋进臂弯，校服布料上还留着昨天他借我擦汗的痕迹。那时的陈默总爱穿洗得发白的蓝校服，袖口卷到小臂，露出被晒成小麦色的皮肤，上面有打篮球时蹭出的细小划痕。他说声波的振动频率决定了音调高低，就像喜欢一个人的心跳，藏不住的。
放学铃响时，我抱着书包冲得比谁都快。陈默的脚步声像小鼓一样追上来，在楼梯拐角拽住我的胳膊。他的掌心总有薄茧，是常年摆弄收音机零件磨出来的，那天却意外地汗湿，把我的白衬衫袖口浸出一小块深色。
"跑什么？"他弯腰喘气，额前的碎发滴着汗，"那道题...我会做。"
"不要你教！"我甩开他的手，却被他塞进一副耳机。那是他用拆下来的收音机零件攒的，银色线绳上还缠着绝缘胶带，带着他校服口袋里的薄荷糖味。
操场双杠被晒得发烫，我们并排坐着晃腿，耳机线在中间绷成一条细细的直线。广播里在说下周的模拟考安排，陈默忽然说："我以后想研究无线电波，能绕地球转的那种。"
"干嘛？"我踢着地上的小石子。
"那样就算隔得再远，"他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点沙沙的质感，"我发的信号，你总能收到吧？"
晚风掀起他校服的下摆，露出里面印着变形金刚的T恤——那是我生日时送他的，他穿了整整一个夏天。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在跑道上交叠成模糊的一团，像两道终于找到彼此的声波。
"明天..."他忽然转过头，睫毛上沾着金粉似的阳光，"我还点《爱》给你听。"
我的心跳刚要加速，就被一股突如其来的阴影罩住。王主任的皮鞋声像重锤敲在水泥地上，劣质烟草味混着樟脑丸的气息，瞬间掐断了耳机里的声音。我甚至能感觉到陈默的肩膀猛地绷紧，像被突然捏住的琴弦。
"谁准你们早恋的！"
咆哮声炸响时，我看见王主任肥厚的手掌挥向我们之间的耳机线。那根陈默用了三个晚自习接好的线绳，在日光灯下闪着银光的线绳，像一道脆弱的闪电，"啪"地断成两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