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闻声转过头,目光落在他手上,也仅仅是在他手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很平静,没有不耐,也没有惊喜,就像看到一件物品失而复得。她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接过本子,唇角似乎礼貌性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但那弧度太浅,几乎看不见。她的视线甚至没有在他脸上聚焦,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哦,谢谢。” 随即,她的注意力又回到了身边女伴的话题上,仿佛他只是空气,是路过的风。陈默僵在原地,手里仿佛还残留着笔记本光滑的触感,脸上却像被无形的巴掌扇过,火辣辣地烫。那声“谢谢”冰冷地悬在空气里,成了他青春里一道细小却持久的划痕。
(闪回结束)
“喂!看什么呢!让开点!没长眼啊!”一声粗鲁的呵斥在耳边炸响,一个推着满载砖块小推车的工人不耐烦地瞪着挡路的陈默。
陈默猛地回神,手忙脚乱地捡起地上的文件袋,狼狈地退到一边。视线却像被磁石吸住,死死黏在那个仍在与钢筋角力的身影上。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脏兮兮反光背心、体型壮硕的工头模样男人,叼着烟,骂骂咧咧地走过去,对着林晓的背就是不耐烦地一推搡:“磨蹭个屁!没吃饭啊!这点活儿磨蹭一上午了!耽误进度扣你工钱信不信!”
林晓被他推得一个趔趄,本就吃力的身体差点栽倒。她死死咬住下唇,没有回头,也没有吭声,只是更加用力地攥紧了拖拽钢筋的绳索,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汗水顺着她沾满灰尘的脸颊大颗滚落,砸在滚烫的地面上,瞬间消失,只留下一个深色的印记。
陈默的心脏像是被那工头的手狠狠攥了一把,又闷又痛。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瞬间冲垮了他的理智——震惊、难以置信、强烈的同情,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感到羞耻的、隐秘的、仿佛某种尘封积怨被意外翻出的刺痛感。
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从旁边小卖部的冰柜里抓起两瓶最便宜的矿泉水,付了钱,大步朝着那个佝偻的身影走去。脚下的泥泞和碎石仿佛不存在,工地的噪音在他耳边模糊成一片嗡鸣。
他走到她身边,在她又一次艰难地拖动钢筋、身体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时,伸出手,将一瓶冰凉的矿泉水递到她低垂的视线前。
“喝点水吧。” 陈默的声音有些沙哑,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林晓的动作骤然停住。她似乎被这突兀的靠近和声音惊到,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只受惊的刺猬。她没有立刻抬头,只是死死盯着递到眼前的那瓶水,仿佛那是什么可怕的东西。沾满灰尘和汗水的脖颈线条僵硬。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
然后,她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戒备的姿态,微微抬起了头。
安全帽的阴影下,那双空洞疲惫的眼睛,终于对上了陈默复杂而灼热的目光。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陈默清晰地看到,那双曾经清澈如星、如今却布满红血丝和麻木的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极度的困惑,随即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死水,猛地荡起剧烈的涟漪!震惊、难以置信、然后是排山倒海般的……羞耻和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