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你爱我吗?”苏西突然发问,声音黏糊糊的,带着那种让人烦躁的鼻音,“我就想知道这个。你到底爱不爱我?”她像个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一样需要确认,一遍又一遍,好像我是她专属的安抚毛绒玩具。

“不。”我回答得干脆利落。她最近胖了不少,腰身粗了一圈,脸颊也松垮下来。如果她真能活得够久(这概率无限趋近于零),她绝对会变成一个满身肥肉的邋遢婆娘。那张嘴,更是碎得没边了。

“你这混蛋!”她尖叫起来,双手猛地捂住脸。染得俗艳的指甲在刚升起的半月下泛着黯淡的光。

“又要哭一场?”我无动于衷。

“闭嘴!”那声音听起来,新一轮的水漫金山已经在酝酿了。

我们终于爬上沙丘顶,停了下来。每次到这里,我都忍不住要停一停。脚下曾是游客如织的公共海滩。拖家带口的游客,围着野餐毯大嚼的家庭,挂着鼻涕的小孩,晒得黝黑、皮肤松垂的胖老太太。沙滩上永远散落着廉价的糖果包装纸和融化的冰棒棍。俊男靓女在条纹遮阳伞下眉来眼去。空气里常年混合着停车场热烘烘的沥青味、腐烂海草的腥气,还有浓烈刺鼻的科普特牌防晒油的味道。

现在,那些垃圾和人造的污浊痕迹消失了。大海像个贪吃又随意的巨人,把一切都吞了下去,如同嚼掉一把爆米花般轻松。再没有游客大军来糟蹋这片沙滩。只有我们。而我们这几个人,太少了,少得掀不起任何破坏的波澜。我们太爱这里了,我猜——难道我们献给大海的“祭品”还不够吗?就连苏西,这个屁股肥大、肚脐眼像颗蔓越莓的蠢女人,也这么想。

白沙被海风塑造成连绵起伏的沙丘,只有高潮线附近残留着一绺绺被晒干的海草、成团的褐色藻类和被冲刷上来的巨大浮木,标记着潮水的边界。惨白的月光勾勒出墨黑的新月状阴影,冷漠地拥抱着这片死寂的领地。一座废弃的救生塔像一截指向阴冷天穹的惨白指骨,孤零零地矗立在离洗浴房废墟约五十码的地方。

海浪,永不停歇的夜之海浪,在无数次徒劳地冲击远处的海岬后,碎成一片片苍白的泡沫。这些冰冷的海水,或许在前天夜里,才刚刚冲刷过英格兰的海岸。

“……刚才播放的是石头乐队的《安吉》,”科里的破收音机里传来一个年轻、嘶哑、故作轻松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电流杂音,“我是鲍勃。今晚本该是弗雷德值班,但他‘感冒’了。”一阵意义不明的停顿,电流声滋滋作响,“肿得厉害,全身都是。”苏西居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尽管睫毛上还挂着没干的泪珠。为了防止她再发出任何愚蠢的声音,我加快脚步冲下沙丘,走向沙滩。

“等等!伯尼!等等我!”科里在后面喊。电台里,那个叫鲍勃的家伙开始念一首下流的三俗打油诗,背景里有个女孩的声音在问他啤酒藏哪儿了。他对女孩说了句什么,声音被杂音淹没。我们下到沙滩时,我回头看了一眼。科里果然落在最后,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沙地里跋涉,那台巨大的收音机压得他肩膀歪斜,模样狼狈又可笑,让我心里莫名地升起一丝微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