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挂断电话,巨大的恐慌和后怕才如同冰冷的潮水,带着灭顶之势汹涌而上,瞬间将我淹没。我脱下自己身上那件同样湿透、印着褪色外卖平台logo的廉价薄外套,笨拙地、徒劳地想盖在她身上挡挡这该死的雨,心里无比清楚这不过是杯水车薪的自我安慰。

就在这时,变故陡生!

她紧闭的眼睫剧烈地颤动起来,如同濒死的蝶翼。喉咙里发出一声破碎、含混的呜咽。沾着泥水和暗红血渍的手指,猛地抬起!那动作带着一种垂死挣扎的爆发力,冰冷得如同铁钳,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攥住了我还没来得及完全抽回的手腕!

力气大得惊人,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皮肉里,带来尖锐的刺痛。

“老…公…”破碎的气音从她惨白、干裂的唇间艰难地溢出,微弱得像一声即将消散的叹息,却带着一种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般的、令人心碎的绝望执拗。那双眼睛勉强睁开了一条细缝,瞳孔是涣散的、空洞的,映着路口上方惨淡昏黄的路灯光,里面空茫茫一片,没有任何焦点,却死死地、牢牢地锁在我被雨水和泥污模糊的脸上,仿佛我是她正在沉没的、黑暗世界里唯一能抓住的锚点。“别…别走…别丢下我…” 最后几个字,轻得如同呓语,却带着千钧的重量。

雨水顺着我湿透的头发流进眼睛,又涩又痛,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我僵在原地,手腕被她冰凉、死紧的手死死箍住,动弹不得。那一声“老公”,像根烧红的针,带着剧痛和荒谬,猝不及防地扎进我混乱不堪的意识深处。她认错人了。这认知清晰无比。可看着她那张毫无生气的脸,感受着她指尖传递过来的、濒死的绝望和依恋,那句冰冷的“你认错了”却死死地卡在喉咙里,如同生了根,怎么也吐不出来。一种混杂着极端荒谬、巨大怜悯、沉重责任和某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宿命般的沉重感,沉沉地压了下来,几乎让我窒息。

终于,救护车那象征着希望与紧张的刺耳鸣笛,穿透了厚重狂暴的雨幕,由远及近。红蓝的光影疯狂地旋转着,切割着漆黑的雨夜,投下令人眩晕的光斑。医护人员动作迅捷而专业,如同精密仪器,抬担架,固定颈托,上氧气面罩……有条不紊中透着与死神赛跑的紧迫。她紧攥着我的那只手,在转移过程中被护士小心地、但异常坚定地掰开了。

冰冷湿滑的触感骤然消失,手腕上只留下几道深深的红痕和淤青,以及一种莫名的、沉甸甸的虚无感。仿佛被抽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家属呢?你是她什么人?”一个护士语速飞快地问我,一边麻利地收拾着散落的器械,目光锐利地扫过我狼狈不堪的样子——湿透的廉价工装,擦破渗血的手肘膝盖,沾满泥污的脸。

我浑身湿透地站在急诊室惨白得晃眼的灯光下,像个刚从泥潭里捞出来的、被遗弃的破布娃娃。浓烈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雨水的土腥和那股若有似无、却挥之不去的血腥味,霸道地钻进鼻腔,令人作呕。周围是匆忙杂沓的脚步声、仪器冰冷单调的滴答声、还有不知从哪个角落传来的压抑呻吟。护士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嗡嗡作响的水幕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