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州人生来有御鬼之术。
官府发鬼契了,三钱银子一张。
十里八乡的活人都排队去领恶鬼。
我没去,因为我死过一回了。
我记得那只被铁链锁着的毁容鬼,将来会破封而出,血洗三州,把我炼成不死人蛊,囚在幽宫三百年。
我怕了,只想在短命余生里多晒一次太阳。
可就在午夜,纸钱雪落,村长媳妇抱着漆黑木匣敲我的门:
“阿圆,见你没去,我帮你领了鬼契。”
我反手把门栓插死装作没人。
下一秒,锁链声却在我屋内响起。
那鬼,早就在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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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后背紧贴着门板,冷汗顺着脊梁往下滑。
屋内没有点灯,月光从窗缝漏进来,照出一道模糊的影子。
那人坐在我的床沿,铁链拖在地上,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阿圆。”
声音嘶哑,像是被火燎过。
我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应声。
村长媳妇还在门外拍门:
“阿圆!别躲了!鬼契都送到家了,你若不收,它可就要自己认主了!”
我心跳如雷,哆嗦着嘴巴不敢发声。
鬼契一旦入宅,若不认主,便会反噬。
床沿的影子动了动,铁链哗啦一响。
“你怕我?”
那声音近在咫尺,我猛地转身,额头撞上门栓,疼得眼前发黑。
门外,村长媳妇叹了口气:
“阿圆,咱们朝州的人若是不能御鬼干活,哪能吃得上饭?
你爹娘走得早,家里没个劳力,你往后怎么活?”
我闭了闭眼,终于开口:“婶子,我没钱。”
“官府补贴,三钱银子,先赊着!”
“我不要!”我提高声音,“我自己能活!”
门外静了一瞬。
床沿的铁链绷直,一道冰凉的气息贴在我后颈。
“是不是我吓到你了?”
我浑身僵住,不敢回头。
那声音低低地笑了一声,铁链擦过我的手腕,像一条冰冷的蛇。
“若是怕,就点灯看看我。”
我抖着手摸到火石,擦了三下才点燃油灯。
昏黄的光晕荡开,照亮了床边的人——
他穿着残破的黑袍,半边脸被烧得狰狞扭曲,另半边却完好无损,眉目如画。
铁链锁在他的脖颈和手腕上,锈迹斑斑,却透着诡异的血色。
我呼吸一滞。
是那只毁容鬼。
三百年后血洗三州的恶鬼,此刻就坐在我面前,安静地看着我。
“现在看清了,还怕吗?”
我喉咙发紧,说不出话。
门外,村长媳妇急了:
“阿圆,你再不开门,鬼契就要反噬了!”
毁容鬼抬了抬眼,目光落在那扇薄木门上。
“她吵。”
他抬手一挥,铁链猛地绷直,门外传来一声惊叫,随后是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屋内重归寂静。
我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毁容鬼低头看我,完好的那只眼睛微微弯起:“你认得我。”
不是疑问,是肯定。
我扭头不看他:“......不认得。”
铁链哗啦一响,他冰凉的手指抬起我的下巴。
“撒谎。”
油灯忽明忽暗,映着他那张可怖又艳丽的脸。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为什么在我家?”
他松开手,铁链垂落:“鬼契引路,我来认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