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后脑撞击在冰冷大理石上的闷响,比预想中更沉闷。那声音仿佛隔着厚重的海水传来,遥远得不真实。视野急速倾斜、翻滚,最后定格在酒店顶层那璀璨得刺眼的水晶吊灯上。光影扭曲,灯棱折射出无数道锋利的光,像要将他破碎的灵魂切割开来。

意识溃散的边缘,视野尽头,顶层露台的雕花栏杆后,清晰地映出两张脸。

一张年轻,俊秀,是他从小护在羽翼之下,手把手教着认字、骑马的二弟林皓。那张脸上此刻没有半分往日的亲昵依赖,只有一片冰封的、带着一丝扭曲快意的冷漠,嘴角甚至微微勾起一个残忍的弧度。另一张脸则苍老许多,是林家服务了三十余年的老管家陈伯。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此刻竟也找不到一丝熟悉的恭谨与慈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刻板的、执行命令般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背叛的寒意,比身体撞击地面的剧痛更早一步,刺穿了林修的心脏,瞬间冻结了所有血液。他甚至来不及感受到骨骼碎裂的剧痛,那两张脸,那两双冰冷陌生的眼睛,便成了他意识沉入无边黑暗前,最后看到的景象。刻骨铭心的冰冷。

……

热。

难以忍受的燥热。

还有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极其粗粝的摩擦感,紧贴着他的皮肤。

林修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像离岸濒死的鱼终于接触到了水。他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没有医院刺鼻的消毒水味,没有雪白的天花板。视野里是低矮的、由粗大原木和厚实夯土构成的屋顶,几根粗粝的梁椽横亘其上。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混合了汗味、皮革、牲畜、尘土以及某种燃烧柴草的特殊烟火气,陌生而呛人。

他转动干涩的眼珠,目光落在盖在自己身上的“织物”上。那不是他熟悉的顶级埃及棉,也不是柔软的丝绸。那是某种极其粗糙的、灰黄色的厚麻布,纹理粗大,边缘甚至有些毛糙,摩擦着脖颈和手臂的皮肤,带来阵阵不适的刺痒。这绝不是他穿惯的任何东西。

身体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每一块骨头都像是散了架,又被人粗暴地重新拼凑起来,带着一种深沉的、源自骨髓的酸痛。喉咙干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一次吞咽都带来撕裂般的疼痛。他试图抬手,却发现手臂沉得几乎抬不起来。

“水……” 一个沙哑破碎的音节从他喉咙里艰难地挤出,带着他自己都陌生的腔调。这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古拙感,完全不是他原本清朗的声线。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身影出现在他模糊的视线边缘。那是一个年轻男子,穿着深青色的窄袖直裾深衣,腰间束着布带,头上戴着一顶样式古怪的小冠。他的面容朴实,眼神里带着明显的焦虑和……恭敬?

“公子?公子您醒了?谢天谢地!”年轻人扑到榻边,声音带着浓重的、林修从未听过的方言口音,急切而激动,“您昏睡两日了!可吓死小的了!水,这就来!”

公子?

这个称呼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林修混乱的意识。与此同时,一股庞大、混乱、带着强烈悲愤情绪的陌生记忆洪流,毫无预兆地、粗暴地冲进了他的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