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寒气如同活物,缠绕着苏晚的四肢百骸。她站在那张巨大的寒玉尸台前,指尖残留着触碰到那微小破孔和焦痕的冰凉,以及死者指甲缝里深蓝色丝线的细微触感。她的声音带着破音的尖锐,在死寂的停尸间里回荡,像投入寒潭的石子。
赵戈脸上的冰壳瞬间龟裂,震惊如同实质,他猛地向前一步,鹰隼般的目光死死盯在苏晚身上,仿佛第一次看清这个被泥水裹挟、镣铐加身的女子皮囊下藏着什么。
“你……”
他刚吐出一个字,就被门口传来的脚步声打断。那脚步声沉稳、清晰,每一步都踏在人心最紧绷的弦上,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
厚重的木门无声滑开一道缝隙。
萧宸就站在那里。玄色的衣袍几乎与门外的黑暗融为一体,只有跳跃的火把光芒勾勒出他挺拔如松的轮廓和深刻冷硬的下颌线。他没有走进来,只是静静地伫立在光影交界之处,如同掌控生死的神祇投下的一道浓重阴影。
他的目光,越过震惊失语的赵戈,如同两道实质的、淬了寒冰的利刃,直直刺向苏晚苍白却异常明亮的眼睛。
那双深不见底的寒潭里,先前那一点点微弱的探究波澜,此刻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底的、冰冷的审视。像是在评估一件刚刚证明了自身价值、但尚需进一步检验的独特工具。
他的视线在苏晚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冻得发红的手指上停留了一瞬,那指尖曾触碰过死亡的真相。随即,目光缓缓上移,再次锁定了她眼中那团不肯熄灭的火焰。
薄唇微启,低沉的声音在寒气弥漫的石室里响起,听不出半分情绪起伏,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力量,瞬间冻结了苏晚所有的感官,将她牢牢钉在原地:
“很好。”
这两个字,轻飘飘的,却比任何枷锁都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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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东宫仵作
“静思阁”依旧是那间空旷、冰冷、压抑的囚笼,但苏晚的身份已悄然改变。镣铐被卸下,取而代之的是一身干净的、料子还算细软的青色侍女常服,只是颜色沉暗,依旧昭示着她卑下的身份。她被挪到了东宫最西侧一个独立的小院,名为“听竹轩”,离主殿甚远,僻静得能听到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院门外,日夜守着两名沉默如石的侍卫。
她成了太子萧宸专属的仵作。
没有名分,没有俸禄,只有一道冰冷的口谕:“凡孤所需,随传随到。所见所闻,烂于腹中。”
第一个案子来得猝不及防。
三日后,京城最大的销金窟“醉仙楼”,头牌花魁柳如烟被人发现悬梁于自己华丽的闺房之中。现场布置得近乎完美:一封字迹娟秀的绝笔遗书,诉说着对负心人的绝望;打翻的胭脂水粉,散落的珠钗首饰,一片狼藉,昭示着死前的挣扎与痛苦;颈间深紫色的缢沟,符合自缢特征。
京兆府的仵作草草看过,便定了“自缢身亡”。柳如烟身份特殊,牵扯着不少达官显贵,京兆尹只想尽快息事宁人。
然而,这案子却被呈到了东宫案头。因为柳如烟,是太子手下一条极其隐秘的暗线,负责收集某些特定人物的动向。
“醉仙楼”的顶楼雅间,被清场戒严。浓郁刺鼻的脂粉香气混合着一种甜腻的、属于死亡的气息,令人作呕。苏晚跟在萧宸身后一步之遥,垂着眼,感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或好奇、或鄙夷、或探究的目光。太子亲临青楼查案,本就惊世骇俗,更遑论他身后还跟着一个面生的、穿着侍女服饰的年轻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