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拜完毕,萧宸并未立刻离开。他站在灵堂一侧,目光扫过周遭,最后落在林嵩身上,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沉痛:“林小姐芳华早逝,实乃憾事。不知…是如何发生这等意外?”
林嵩用袖子擦了擦眼角,悲声道:“回殿下…小女素来娴静,前日夜里在绣楼赏月…许是栏杆年久失修…竟…竟失足…都怪老臣…都怪老臣疏于看顾啊……” 他说着,又痛哭起来,捶胸顿足,情真意切。
“哦?绣楼?”萧宸微微蹙眉,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林相节哀。只是,意外既已发生,还需妥善处置,莫要再留隐患。不知…那绣楼现今如何?可曾仔细查验?”
林嵩哭声一顿,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异色,随即被更深的悲痛掩盖:“老臣…老臣痛彻心扉,尚未…尚未顾及…已命人封了绣楼…”
“既如此,”萧宸的声音陡然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为免再生事端,也为林小姐身后安宁计,孤以为,当由有司仔细勘察现场,厘清缘由。京兆府的人,怕是力有未逮。” 他顿了顿,目光看似无意地扫过侍立在身后阴影里的苏晚,淡淡道:“孤身边这位苏姑娘,于勘验一道,颇有心得。不如,就让她代劳,替林相仔细看看那绣楼?”
此言一出,灵堂内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聚光灯般,“唰”地一下,全部聚焦到了那个穿着素净侍女服、低眉垂目的苏晚身上!
一个女子?太子殿下让她去勘验宰相千金的坠楼现场?这…这简直是闻所未闻!是对相府的莫大羞辱,还是太子另有所图?
林嵩脸上的悲痛瞬间凝固,随即化为一种混杂着震惊、愤怒和难以置信的扭曲表情,他猛地抬头看向萧宸:“殿下!这…这如何使得!小女闺阁之地,岂容…岂容外人随意踏足!更何况…是一个女子仵作!这…这有辱小女清名啊殿下!”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带着明显的颤抖和抗拒。
萧宸面色不变,眼神却骤然冷了下来,如同数九寒冰:“林相此言差矣。苏姑娘是孤亲自调教的人,行事自有分寸。查明林小姐身故真相,使其免受不明不白之冤,这才是对她最大的尊重与告慰!难道林相宁愿爱女死得不明不白,也不愿求一个水落石出?”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带着凛然的威压。
“孤意已决。” 萧宸不再看林嵩铁青的脸色,转向赵戈,语气不容置喙:“赵戈,带苏姑娘去绣楼。任何人,不得阻拦。”
“末将领命!” 赵戈沉声应道,大步上前,对着脸色煞白、身体微微发抖的苏晚做了个手势:“苏姑娘,请!”
苏晚只觉得头皮发麻,无数道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利箭射在她身上,有震惊,有鄙夷,有愤怒,有探究。宰相林嵩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神,更是让她如芒在背。她深吸一口气,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这是萧宸将她推到风口浪尖的考验,也是她唯一的机会。
她低着头,避开那些能杀人的目光,跟在赵戈身后,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如同穿过一片无形的刀山火海,一步步走向那座象征着死亡与阴谋的宰相府绣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