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声戛然而止,他猛地捂住脖子,像是被人掐住喉咙,眼睛凸出来,舌头吐得老长,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跟我坠崖时呛水的动静一模一样。
「救…… 救命……」 他抓着胸口的衣襟撕扯,布被扯破个洞,露出干瘪的胸膛,上面赫然印着个淡淡的掌印,跟大香推我时按在我后心的印子一般无二。
「别拉我…… 别把我往沟里拖……」 他开始往栅栏外爬,膝盖磨出了血却像没感觉,爬两步回头看一眼,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追他。
「大香!你说过保我平安的!你这个骗子!」 他突然朝着大香的木楼磕头,额头撞在石头上磕出个血包,声音嘶哑得像破锣:「我错了…… 我真的错了…… 把我的眼睛挖了吧!我什么都没看见!」
蜂巢里的蜜蜂渐渐安静下来,只是偶尔有一两只跌跌撞撞飞出来,落在他汗湿的脖子上,他也浑然不觉。
幻觉里的我,大概正站在他面前,看着他像看一只将死的蝼蚁。
我看着守蜂农瘫在地上,眼睛直勾勾的,嘴角流着口水,他好像看见情郎跟大香拜堂了,看见我穿着红嫁衣从坟里爬出来了。
真好,明天他去取蜜的时候,手上沾着的就不只是蜜了。
那些喝蜜的人,在大婚那天举起杯子时,会不会突然愣一下?
会不会想起点不该想的?
比如为什么以前酿蜜的是我,为什么现在站在台上的是大香,为什么寨子里再也没人提过小香这个名字。
怀疑的种子,得早点种下。
怨蝶慢慢散去,翅膀上的粉末少了一半,它们飞回曼陀罗花丛,钻进花苞里在等下一个命令。
我飘回悬崖边,下面是黑黢黢的沟,我的骨头应该还在那儿,被野狗啃得差不多了吧。
大香,你的好日子快到头了,那些蜜会替我,好好招待他们的。
2. 守蜂农被捆在栅栏柱上的第三晚,头歪在肩膀上,连哼唧的力气都没了。
我往乱石堆飘时,听见他喉咙里发出拉风箱似的响,嘴唇干裂得像老树皮,涎水顺着下巴往下滴,在衣襟上积出片深色的印子。
噬蜜蚁的巢穴藏在裂成三瓣的青石板下,黑压压的蚁群正围着块陈年蜂巢啃。 去年山洪冲下来的,蜜早干成硬块,它们还是啃得不停。
我捏起只工蚁,往它身上裹了圈怨气。 它立刻掉头,触须碰了碰旁边的同类,整窝蚂蚁突然列队,顺着石板缝往外爬。
离蜂巢还有两丈远,就见寨老拄着拐杖过来了。 他走到守蜂农跟前,用拐杖头戳了戳他的脸:「还活着?」
守蜂农眼皮颤了颤,没力气睁眼,嘴里挤出个「嗯」字,气若游丝。
「废物。」寨老骂了句,转头看栅栏。新换的黄符用黄绸包着,铁网加了层细麻线,线头缠着朱砂,连栅栏柱都刷了层桐油。 「再敢出岔子,就让你跟去年那郎中一样沉潭。」
守蜂农身子猛地一颤,喉结滚了滚,没敢接话。
栅栏外的石板路上,噬蜜蚁正顺着裂缝往上爬。 它们颚部动得飞快,遇到刷了桐油的木柱就绕着走,专挑接缝处钻。 麻线被啃得滋滋响,断口处缠着的朱砂粉落在蚂蚁背上,像撒了层红盐。
守蜂农突然偏过头,耳朵贴着栅栏柱听。可他被捆了三天,饿得眼冒金星,连蚂蚁啃木头的声响都辨不清,只含糊地说:「好像…… 有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