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两个孩子:小坤的脸青紫肿胀,嘴唇乌黑发亮,早已没了气息;赖渣儿眼睛瞪得溜圆,眼珠子像要凸出来,四肢正一抽一抽地剧烈痉挛,嘴里不断涌出带沫子的白浆子,进气少,出气多,眼看就不行了。
诡异的是,俩孩子刚从一人多深的冰水里捞出来,从头到脚竟干干爽爽!赖渣儿的蓝布褂子前襟,早上啃西瓜染上的那片红印子还在,清晰得刺眼,布料摸着是干的!小坤的灰布坎肩儿也没湿,连头发梢都只是微微发潮,绝不像刚从水里捞出的样子!他们的肚子瘪瘪的,没有丝毫溺水常见的鼓胀。
“快!快叫长合!叫长合来!”有人扯着嗓子喊。辛长合(我七姥爷)是村里的赤脚医生,背着那个磨得发白的木头药箱,连滚带爬地跑来,膝盖在坑边的石头上磕破了也浑然不觉。他蹲下身,先摸了摸小坤的脖子,又用力按了按胸口,沉重地摇了摇头;再看赖渣儿,他使劲掐着赖渣儿的人中,又拼命按压胸口,折腾了半天,赖渣儿那吓人的抽搐慢慢停了,可最后一丝气儿,也跟着断了。
“控水!快控水试试!”旁边有人急喊。辛长合赶紧把赖渣儿翻过来,让他趴在屈起的膝盖上,用力拍打他的后背。一下,两下,三下… 没有用。他又用力挤压赖渣儿的腹部——按理说,刚从水里捞上来,怎么也得控出些黄水来。可邪门的是,一滴水都没有!辛玉合的手感告诉他,赖渣儿的胸腔和腹腔,干得就像晒透的棉絮!他又不死心地去按小坤的肚子,同样,干瘪僵硬,没有一滴水渗出。
“没…没救了…”辛长合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声音沙哑得厉害,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眼神里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恐惧,“这抽…不对劲…邪乎…不像是呛水…控不出一滴水…身子是干的…倒像是…被啥东西…生生把魂儿和精气都抽干了!攥住了心肝肺…”
六姥姥跌跌撞撞扑过来,一看俩孩子那干爽却死寂的模样,“嗷”一嗓子就瘫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天抢地:“我的儿啊!俺的赖渣儿啊!早上还跟娘要糖吃啊!咋说走就走了啊!咋连水都没沾身啊…你爹刚给你们买的西瓜…你还没吃够啊!我的坤儿啊…”凄厉的哭声混着风,刮过坑面。那坑水,突然间无风自动,剧烈地晃荡起来,满坑的荷叶也跟着“簌簌”乱抖,仿佛底下有什么庞然大物,被这哭声惊醒,正烦躁地翻身!
五太姥爷(我妈的五爷)那天算是捡了条命。他平日晌午放牛回来,总爱去坑边洗洗涮涮。可那天刚到坑边,就觉得两条腿像灌满了铅,沉得抬不动,心口慌得像揣了只兔子,“咚咚”乱撞,浑身连打了好几个寒噤,冷汗“唰”地就下来了。他二话不说,掉头就往家跑,深一脚浅一脚,跟丢了魂似的。五太姥看他脸色煞白,说:“不得劲就别洗了!在家舀瓢井水擦擦得了!”村里就一口老井,水精贵着呢,谁舍得用井水洗澡?可那天五太姥爷要是下了那大坑,保不齐就跟那俩娃一样,再也上不来了。
4 石先生点阴:坑底聚阴魂,嚎声止双煞
山里的规矩,横死的娃儿不能进祖坟,怕坏了风水,惊了祖宗。六姥爷整个人都木了,找了块晒粮食用的秫秆薄,抖着手想把俩孩子裹进去。可手抖得厉害,连席子都裹不严实,一头一个,小小的身体显得那么单薄。他弟弟,我八姥爷辛宝玉,看他那副失魂落魄、眼神空洞的样子,叹了口气:“哥,这事儿太邪性,不对劲!我去八亩坪,找石先生来看看吧,得请先生来料理料理,镇一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