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翌日给老太太请安时,倒没出什么岔子。

沈老太太是丞相沈毅的生母,今年六十多岁了,精神头却足得很,坐在太师椅上,手里转着串紫檀佛珠,目光锐利地扫过两个孙女。

“昨日长公主府的宴,玩得开心?”老太太呷了口茶,声音慢悠悠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回祖母,很开心。”苏瑶规规矩矩地回话,只是眼神忍不住往门口瞟——她还在惦记靖王会不会派人送牡丹来。

林晚则垂着眼帘,安静地站在一旁。她知道这位老太太是府里真正的定海神针,别看平日里不管事,府里的风吹草动怕是都瞒不过她的眼。

“开心就好。”老太太点点头,目光落在林晚身上,“清辞,昨日皇上召见你,说了些什么?”

林晚心里一紧,如实答道:“回祖母,皇上就是问了些家常,还……还问了问女儿和姐姐玩的骨牌游戏。”

“骨牌游戏?”老太太挑眉,看向苏瑶,“就是你们俩最近天天摆弄的那个?”

“是呀祖母,可好玩了!”苏瑶来了精神,刚想细说规则,就被老太太一个眼神制止了。

“玩物丧志。”老太太淡淡道,“女孩子家,还是要多学学针线规矩,别整天琢磨些有的没的。尤其是清辞,你及笄也过了,入宫的日子近了,更该谨言慎行。”

林晚心里咯噔一下,低头应道:“是,孙女记下了。”

苏瑶却不服气,小声嘟囔:“这怎么是玩物丧志呢?既能动脑子,又能增进感情,王夫人和柳姨娘不也玩得挺开心吗?”

“你还敢顶嘴?”老太太把佛珠往桌上一拍,“翅膀硬了是不是?忘了你明年就要嫁入靖王府了?要是在王府里也这么咋咋呼呼,传出去丢的是相府的脸!”

苏瑶被训得低下头,眼圈有点红。林晚悄悄碰了碰她的手,示意她别冲动。

老太太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眼神闪了闪,没再继续说什么,只挥挥手:“行了,你们回去吧,让厨房给我炖盅燕窝来。”

离开老太太的院子,苏瑶才委屈地瘪瘪嘴:“凭什么说我们玩物丧志?她自己不也天天转着佛珠打盹吗?”

“好了,别气了。”林晚拉着她往回走,“老太太就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再说了,她说她的,咱们玩咱们的,不耽误。”

“还是你好。”苏瑶吸了吸鼻子,突然眼睛一亮,指着前面,“你看!那是不是靖王府的人?”

林晚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小厮打扮的人正站在月洞门口,手里捧着个半人高的花盆,上面盖着块蓝布,看不清里面是什么。

两人快步走过去,小厮见了她们,连忙行礼:“小人见过沈大小姐,沈二小姐。奉王爷之命,送些花来给大小姐。”

苏瑶的脸腾地红了,声音都发飘:“有、有劳了,放……放我院子里吧。”

小厮应了声,跟着苏瑶的丫鬟去了汀兰水榭旁边的清鸢院。苏瑶想跟过去,又舍不得林晚,拉着她的手晃了晃:“你也来看看?”

林晚被她拽着进了清鸢院,刚进门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花香。小厮已经把蓝布掀开了,花盆里栽着一株墨紫色的牡丹,花瓣层层叠叠,像极了上好的绸缎,在阳光下泛着光泽——正是萧景琰说的墨玉麒麟。

“真好看……”苏瑶凑过去,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花瓣,眼睛里的欢喜藏都藏不住。

林晚看着她那副样子,心里忽然有点羡慕。苏瑶的喜欢总是这样直白热烈,喜欢了就大大方方地表现出来,不像自己,总在心里绕来绕去。

正出神呢,春桃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二小姐,宫里来人了!说是……说是皇上让您即刻入宫,说是……有要事商议。”

林晚心里一跳。

又是宫里?

她抬头看向苏瑶,对方也正看着她,眼里带着点担忧。

“去吧。”苏瑶拍了拍她的手,“当心点,我在这儿等你回来。”

林晚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跟着来传旨的太监往外走。

穿过熟悉的庭院,踏上马车的那一刻,她忽然觉得,这相府的路好像变得格外长。而这条路的尽头,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像那株刚栽下的墨玉麒麟,看似沉静,却在无人看见的土壤里,悄悄舒展着根须。

马车缓缓驶动,林晚撩开窗帘,最后看了一眼相府的飞檐。阳光正好,栀子花香漫过墙头,一切都还是老样子,可她心里清楚,有些东西,从昨日那场赏花宴开始,就已经不一样了。

比如苏瑶提起靖王时发亮的眼睛,比如萧景渊递来玉佩时带着笑意的眼神,再比如……她自己此刻,有点慌乱又有点莫名期待的心跳。

马车再次驶入宫门时,林晚的心绪已与昨日不同。

若说前两次入宫,更多的是紧张与茫然,今日却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绣花——那是春桃连夜给她缝上去的兰草纹,说显得文静些。

“沈二小姐,这边请。”引路的太监还是李总管,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恰到好处的笑意,只是看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

御书房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笔尖划过宣纸的沙沙声。李总管刚要通报,就听萧景渊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进来吧。”

林晚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萧景渊正坐在书桌后批阅奏折,明黄色的龙袍衬得他肩背愈发挺拔。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他墨色的发顶上镀了层金边,连带着他平日里略显冷硬的侧脸,都柔和了几分。

“臣女参见陛下。”她规规矩矩地行礼,眼角的余光却瞥见桌案上摆着的东西——竟是几株毛茸茸的蒲公英,被养在一个青瓷小碟里,白色的绒球在微风中轻轻晃动。

她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这位皇上,倒还真把她随口说的话放在心上了。

“起来吧。”萧景渊放下朱笔,抬眼看向她,目光在她袖口的兰草纹上顿了顿,“今日找你,是有件事想问问你的看法。”

“陛下请讲。”林晚站在离书桌三步远的地方,姿态恭敬却不卑怯。

萧景渊从奏折堆里抽出一卷文书,扔在桌上:“你看看这个。”

林晚走上前,拿起文书翻开。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各地的粮价,字里行间透着一股焦虑——原来最近京畿一带粮价波动厉害,几家大粮商趁机囤积居奇,百姓怨声载道,户部尚书急得头发都白了,却想不出好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