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不知走了多久,当那座熟悉的、高耸入云的青云宗山门出现在视野尽头时,山门前的景象让他仅存的那点属于“人”的感知,彻底冻结了。

巨大的山门被无数鲜艳到刺目的红绸包裹着,如同一条条流淌的鲜血瀑布,从飞檐斗拱上垂落下来,在夜风中招展、飘荡。巨大的、贴金的“囍”字贴在门柱上,反射着月光和灯火,刺得人眼睛生疼。山门两侧,挂满了成排的红色灯笼,里面燃烧的烛火跳跃着,将周围的一切都染上一层不祥的、喜庆的红晕。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酒气、食物的香气,还有各种胭脂水粉的甜腻味道。这些本该属于人间烟火的气息,混杂在一起,却只让他感到一种令人作呕的窒息感。丝竹管弦之声,宾客的喧哗谈笑声,如同潮水般从山门内汹涌而出,汇成一片巨大的、欢腾的声浪。

这声浪是如此热烈,如此喧嚣,充满了“生”的活力。

与他这具冰冷、腐烂、散发着死亡气息的躯壳,形成了最尖锐、最残忍的讽刺。

林渊的脚步停在山门外那片被红灯笼映照得如同血泊般的空地上。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尊被遗忘在喜庆之外的、沉默的石像。冰冷的月光和热烈的红光交织着落在他身上,照亮了他褴褛的、沾满泥泞的寿衣,照亮了他青灰色、布满溃烂痕迹的脸庞,照亮了他那双空洞无光、却死死盯着山门内喧嚣的眼睛。

恨意,如同冰冷的岩浆,在他死寂的胸腔里无声地奔涌、沸腾,几乎要冲破这具腐朽躯壳的束缚。那喧天的喜庆,那刺目的红绸,那每一个欢笑的音符,都像是一把把淬毒的匕首,反复地捅刺着他早已冰冷的残魂。

他回来了。在死后第七日,在他尸骨未寒之时,回到了这个正在为他的背叛者和谋杀者庆祝的地方。

他微微扬起头,仿佛在嗅闻着空气中那属于“生”的喧嚣,又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死亡的降临。然后,他迈开了脚步,拖着沉重的、僵硬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躯体,一步一步,踏上了通往青云宗山门那铺着红毯的台阶。

守山门的是两个年轻的低阶弟子,脸上还带着稚气,显然是被这宗门大喜的日子感染,有些微醺,正倚着巨大的门柱说笑。其中一个眼尖,瞥见了台阶下那个正缓缓上来的、被红白光影切割得异常诡异的身影。

“喂…喂!你看下面!”他用力推了推同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另一个弟子揉了揉惺忪的醉眼,顺着同伴指的方向望去。

惨白的月光下,一个身影正拾级而上。他穿着破烂不堪、早已看不出原色的衣袍,上面沾满了湿冷的泥土和某种暗褐色的污渍。露出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死寂的青灰色,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那张脸——深陷的眼窝如同两个黑洞,颧骨高耸得如同刀削,嘴唇干瘪开裂,几处皮肤翻卷溃烂,露出底下森白的骨茬。他走路的姿势极其怪异,关节像是生了锈,每一步都沉重而僵硬,仿佛下一瞬就会散架。

一股若有若无的、像是阴湿泥土混合着腐烂枝叶的味道,随着夜风飘了过来。

“什…什么东西?!”醉意瞬间被吓跑了大半,第一个弟子脸色煞白,声音都变了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