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声音,温存如水。那是我许久、许久未曾再听过的语调。
一种比冰更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椎猛地窜上来,瞬间冲垮了我最后一丝残存的温度。我僵在原地,手脚冰凉。世界在眼前裂开了无数碎片,那些曾被我视若珍宝的、关于温暖回忆的玻璃碎片,此刻被这道刺耳的电话铃声碾得更加粉碎。尖锐的棱角无声地扎进血肉里,疼得麻木空洞。
门缝里透出的灯光,像舞台残酷的聚光灯,将我从头到脚照得无所遁形。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走廊尽头有极轻微的脚步巡视声传来,我才蓦然惊醒,仓皇地后退,像逃离瘟疫一样逃回那个没有一丝人气的冰冷客卧。
回到房间,我把门轻轻关上,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到柔软的地毯上。身体在微微发着抖。
脑子里一片混乱空白之后,慢慢浮现出来一些画面:那个堆满废弃纸箱、弥漫着旧纸张尘土味和残留食物馊味的逼仄杂物间,在车库旁边一个小小的角落。那是我刚嫁进来时发现的,林家放些无价值的“杂物”的地方。空气里漂浮着灰尘,几个废弃的纸箱子堆在一角,散发着一股旧纸张尘土味混杂着某种残留食物的馊味。不知为什么,在那种混沌的、被隔绝的、仿佛被主流世界遗弃的角落里,过去那些无处安放的紧张和恐惧,反而会奇异地平复下来。那份被遗忘在角落里的“尘埃感”,似乎与身体里某一处早已沉寂的东西,悄然吻合。
那个杂物间……车库旁边那个小小的杂物间。
第二天,阳光炽烈。我花了整整一上午才把自己的衣物整理出来,只拿了最简单洗漱用品和几件穿惯了的、洗得发软的旧衣服,塞在一个最普通的帆布袋里。当我抱着这个与周围一切都格格不入的帆布袋,拉开门,试图通过走廊走向通往车库的侧梯时,一个声音自身后传来。
“云岫?”
林屿白刚从楼梯上下来,大概是准备去公司,穿着一身剪裁极其考究的深灰色西装,站在光线流转的客厅边缘。他显然刚从书房下来,身上还带着一股未散尽的、冷冽的文件和淡淡高级皮具的气息。他蹙着眉,目光锐利地扫过我手里那个寒酸的帆布袋,又落在我身上那件洗得有些褪色的旧T恤和牛仔裤上,唇线抿得死紧。
“你要去哪?”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沉的压迫感。
客厅里巨大的落地窗将阳光分割成一片一片。我抱着帆布袋,那廉价的帆布粗糙地摩擦着我的手臂皮肤。他站在光影交界处,像一尊冰冷的塑像。
“我搬去车库旁边的杂物间。”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清晰平静得不像出自自己之口。没有解释,没有情绪,只是一个客观陈述。帆布包里那件旧棉布衫熟悉的、带着些微尘土的气息反而有种奇异的安定感。
林屿白的瞳孔骤然缩了一下。仿佛听到了一个极其荒谬、完全超出他理解能力的笑话。他脸上那种面对我时惯有的冰冷审视瞬间崩塌,被一种直白露骨的、混合着嫌恶与不解的怒火取代。
“去杂物间?” 他往前迈了一步,声音不高,却像冰雹砸在地面,每一个字都淬着寒芒,“云岫,你到底在搞什么?博取同情? 还是非要提醒我,你和我之间,从根上就不一样?”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刃,刮过我的旧衣服,我手上的帆布袋,“林家亏待你了吗?需要你穿得像个……像个收废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