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闲聊中,我无意提起外婆家那栋老房子,或者试探性地问起“晚上村里是不是特别安静”时,村民们脸上的笑容就会瞬间僵住。王叔会立刻岔开话题,指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头说天气;李伯则干脆一拍大腿,说想起家里的猪还没喂,匆匆告辞。他们的眼神闪烁,带着一种混合着敬畏、恐惧和同情的复杂情绪,仿佛我触碰了什么不可言说的禁忌。
最明显的,是隔壁热情的王嬢嬢。
那天下午,外婆让我去王嬢嬢家借把锄头。王嬢嬢正在自家小院里“咕咕咕”地撒着谷子喂鸡,见我来了,笑呵呵地接过我手里的菜篮子,一个劲儿夸我懂事。气氛正好,我顺口问道:“王嬢嬢,咱们村晚上……是不是有时候会有些特别的声音?比如……像梳头那样的?”
“哐当——!”
王嬢嬢手里那只油亮的葫芦瓢应声砸在地上,谷粒撒了一地。她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哆嗦着,眼神惊恐地在我脸上扫过,随即又像被烫到一样飞快地移开,死死盯着地面,仿佛那里会钻出什么可怕的东西。
“念……念念伢子!”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你……你问这个做么子哟?!莫乱讲!莫乱讲!”
她的反应如此剧烈,让我心头的不安瞬间放大。“没啥,王嬢嬢,”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就是昨晚……在我外婆家,好像听到了点奇怪的声音,心里有点发毛。”
王嬢嬢猛地咽了口唾沫,喉咙里发出“咕噜”一声。她蹲下身,颤抖着手去捡地上的瓢,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泛白。她沉默了很久,久到院子里的鸡都停止了啄食,歪着头看着我们。最终,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抬起头,凑近我,用几乎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气音,急促而紧张地说:
“念念,听嬢嬢一句!晚上!千万!千万莫出门!也莫去碰你外婆堂屋角角里那个旧柜子!更莫……莫要在半夜里……去听……听那梳头的声音!”她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为啥子啊?王嬢嬢,那到底是啥子?”我急切地追问,心跳如鼓。
王嬢嬢的嘴唇翕动着,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恐惧,仿佛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但最终,她只是用力地摇了摇头,把沾着泥土的锄头塞到我手里,眼神躲闪,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意味:“莫问了!好念念,听你外婆的话!安安生生住几天就走!这村子……有些事,说不清,道不明,沾上了……甩不脱的!”说完,她几乎是推着我离开了她家的小院,迅速关上了院门。
4
从王嬢嬢家回来的路上,夕阳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王嬢嬢惊恐的表情、村民们讳莫如深的态度、外婆欲言又止的回避、堂屋那诡异的旧木柜、还有那夜夜缠绕的梳头声……这一切像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将我紧紧裹住,透不过气来。恐惧的深处,一种强烈的好奇心和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执拗升腾而起。我必须弄清楚!那声音到底从何而来?柜子里藏着什么?
恐惧和决心交织着,一个计划在我脑中成形。
当晚,我故意没有把卧室门关死,留了一道狭窄的缝隙。又将手机调至录音模式,屏幕朝下塞在枕头底下,只露出一点点镜头。然后,我强迫自己躺在床上,努力保持清醒,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