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我叫倾城
寒雨如针，密密麻麻扎在破庙残缺的瓦片上，汇成浑浊的水流，从豁开的屋顶倾泻而下，在积满灰尘和枯草的神像前砸出一个个泥泞的小坑。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霉味、香烛燃尽的灰烬气，还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属于破败和遗忘的冰冷。
角落里，一堆勉强算得上干燥的稻草上，蜷缩着一个瘦小的身影。
十岁的倾城把自己紧紧裹在一件早已看不出原色、打满补丁的薄袄里，依旧冻得牙齿咯咯作响。
她睁着一双过分大的眼睛，眼珠黑白分明，在昏暗中亮得惊人，死死盯着破庙门口那片被风雨搅动的混沌夜色。雨水溅起的泥点偶尔飞进来，落在她冰冷的脚踝上。
她又回忆起了邻居给她讲述着她出生时的场景--产婆那句压低了却依旧清晰的叹息：「这丫头命硬啊，克亲……」那叹息注定了她儿时悲惨的命运。随之而来的抛弃，好像顺理成章。
庙外凄厉的风声呜咽着，如同无数怨鬼在哭嚎。
倾城下意识地又往稻草深处缩了缩，小小的身体绷得死紧。
就在这时，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墨黑的苍穹，瞬间照亮了破庙内外！
轰隆！
震耳欲聋的炸雷紧随其后，仿佛就劈在庙顶！巨大的声响震得破庙梁柱上的积灰簌簌落下。倾城惊得一抖，下意识地抬手护头。就在这电光石火间，借着那短暂而刺目的白光，她眼角的余光猛地捕捉到庙门口角落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这剧烈的震动从厚厚的浮土和枯叶下「震」了出来，反射出一点微弱的、冰冷的金属光泽。
不是石头。
她的心，在恐惧的间隙，莫名地重重跳了一下。那点微光，像在无边黑暗里投下的一颗火星。
雷声的余威还在山谷间回荡，雨势似乎更急了。倾城盯着那片黑暗的角落，看了很久很久。
终于，一种近乎本能的、压倒了对黑暗和风雨恐惧的冲动攫住了她。她咬了咬牙，猛地掀开那件薄袄，赤着脚，踩进了冰冷刺骨的泥水里，一步一步，朝着那点微光的方向挪去。
泥水冰冷黏腻，淹没了她冻得通红的脚踝。
她蹲下身，小手向微光探去。指尖很快触碰到一个冰冷坚硬、棱角分明的东西。
她用力把它拿了起来。
一把剑。
一把锈迹斑斑、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剑。剑身很沉，压得她细瘦的胳膊往下坠。剑鞘早已朽烂不堪，只剩下几片残破的木头勉强粘连着。剑柄裹着早已糟烂的皮革，摸上去粗砺得硌手。唯有靠近护手处，似乎被雨水冲刷过，露出一点极其黯淡的、几乎被厚厚红褐色铁锈完全覆盖的金属底色。
它躺在她的掌心，尚有余温。
倾城怔怔地看着它。破庙外风雨如晦，寒意像毒蛇钻进骨头缝。可手里这块沉重的「废铁」，却奇异地让那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恐惧和孤独感，短暂地退却了。她把它紧紧抱在怀里，冰冷的铁锈贴着单薄的衣料，寒气直透肌肤，她却像抱住了一根救命的浮木。
她抱着它，深一脚浅一脚地挪回那堆稻草里，蜷缩起来，用薄袄裹住自己和这把锈剑。雨还在下，风还在吼，但怀里的重量和冰冷，仿佛在她与这绝望的世界之间，筑起了一道微弱却真实的屏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