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陆野没有立刻回答。他深深吸了一口烟,猩红的火点猛地亮起,映亮了他紧抿的薄唇和下颌冷硬的线条。他缓缓吐出烟雾,白色的烟气在惨淡的月光下袅袅散开。

“你的世界,”他的声音响起,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久未开口的干涩,却像砂砾滚过我的心,“被声音塞满了。” 他抬起夹着烟的手,随意地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目光却从未离开我的眼睛,“那里面,太吵了。我的这点动静……” 他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自己左胸的位置,发出沉闷的轻响,“……挤不进去了吧?”

我的心猛地一抽。原来他一直知道!他一直都知道他的心跳曾是我唯一的声音!他消失,是因为他以为,随着真实听觉的回归,他这唯一的“声音”,对我而言,已经失去了存在的意义?所以他选择默默退场?

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我用力摇头,想反驳,喉咙却被巨大的酸涩堵住,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陆野看着我,眼中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他忽然将烟头扔在地上,用脚尖碾灭。然后,他撑着齿轮箱的边缘,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从阴影中完全脱离,月光终于清晰地勾勒出他的轮廓。他看起来有些憔悴,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但那双眼睛,却亮得灼人。

他朝我走近一步。距离瞬间拉近,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混合着淡淡烟草和汗水的气息扑面而来。我能清晰地“听”到他胸腔里那强而有力的搏动,咚咚咚,如同战鼓擂响在寂静的战场。

他抬起手。月光下,我看到他宽大的掌心里,托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耳机。

但和常见的耳机截然不同。它通体是哑光的深黑色,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感,带着一种工业设计特有的冷硬美感。最奇特的是它的耳罩部分,不是柔软的包耳海绵,而是某种致密的、带着细微蜂窝状纹路的特殊材料,触感温润,隐隐泛着金属的光泽。连接线也异常粗壮,接口处闪烁着幽蓝的光点。

“这个,”陆野的声音低沉而平稳,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郑重,将耳机轻轻递到我面前,“现在,换我成为你的声音。”

我怔怔地看着他掌心里那个奇特的耳机,又抬眼看他。

他微微扬了扬下巴,示意我戴上。

指尖带着细微的颤抖,我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耳机。冰冷的金属触感下,似乎又蕴藏着某种温润的生命力。我深吸一口气,慢慢地将它戴上。

耳罩严密地贴合住双耳,瞬间隔绝了仓库里所有的杂音——远处隐约的风声、角落里老鼠窸窣的动静、甚至我自己沉重的呼吸声。世界陷入一片温柔的、包容的寂静。只有那特殊材质的耳罩,紧密地贴在我的颅骨两侧。

然后——

咚!

一声清晰无比、沉稳有力的心跳,不是通过耳膜,而是直接透过颅骨的震动,如同最深沉的回响,瞬间贯穿了我的整个身体!那感觉如此直接,如此霸道,带着滚烫的生命力,狠狠地撞在我的灵魂上!

是陆野的心跳!

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那熟悉得令人心悸的搏动,如同最精准的节拍,在寂静中稳稳地响起,一下,又一下。沉稳、有力、带着一种无可撼动的存在感,成为这万籁俱寂中唯一的主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