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侧门在身后沉重合拢,将金銮殿内的喧嚣、杀机与无数道复杂的视线尽数隔绝。殿内空寂,只有几盏长明灯在幽深处跳跃,投下摇曳不安的光影,将殿柱上盘绕的金龙映照得如同蛰伏的巨兽。
方才在金殿之上强行压下的眩晕与心口那蚀骨的剧痛,如同退潮后汹涌反扑的恶浪,瞬间将沈昭宁淹没。她踉跄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殿门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喉头再也抑制不住,一股腥甜猛地涌上!
“噗——!”
一大口暗沉发黑、粘稠得如同淤泥的污血喷溅在光洁如镜的黑曜石地面上,迅速晕开一片狰狞的图案。血中,赫然夹杂着几点细碎的、令人心悸的深色硬块——那是内脏的碎片。
“母…母后!” 怀中的幼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小脸瞬间煞白,乌溜溜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恐惧,小手死死揪住沈昭宁染血的衣襟,小小的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沈昭宁眼前阵阵发黑,天旋地转。她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用那只完好但同样冰冷颤抖的右手,极其轻柔地抚摸着孩子的后背,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煜儿不怕…母后…没事…”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里硬生生挤出来,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她靠着冰冷的殿门滑坐在地,玄色的帝王常服铺陈开来,更衬得她脸色惨白如金纸,唇边残留的血迹刺目惊心。心口处,那道看不见的、连接着她与地牢深处双生子的无形血脉,此刻正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冰冷与绝望,比任何刀剑加身都要痛苦百倍!袖中那道血诏残留的震颤余韵,如同冰锥,反复穿刺着她摇摇欲坠的意志。
“缸里的虫子…好凉啊…”
“母后…好冷…”
那稚嫩凄楚的呼唤,如同魔咒,在她混乱的识海中反复回响。
就在这时,一道轻捷如猫的身影无声无息地从殿内最深处的阴影中滑出。来人一身不起眼的深灰色内侍服饰,面容普通得丢进人堆就再也找不出来,唯有一双眼睛,沉静锐利,如同暗夜中的鹰隼。正是沈昭宁最隐秘的心腹,影卫首领——幽鹄。
“主子!” 幽鹄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错辨的急切,“地牢…出事了!看守突然换防,全是生面孔,是…是‘夜枭’的人!” (夜枭,摄政王萧衍掌控的、专司阴暗勾当的秘密组织)
沈昭宁猛地抬头!那双因剧痛和失血而有些涣散的眸子,瞬间爆发出骇人的精光!如同濒死的凤凰,燃起了最后一搏的烈焰!
“走!” 她甚至来不及擦去唇边的血迹,强忍着几乎要将她撕裂的眩晕和心口剧痛,一把抱起吓呆了的幼子煜儿,挣扎着就要站起。动作牵动了内腑伤势,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嘴角溢出新的血沫。
“主子!您的伤!” 幽鹄急忙上前搀扶,眼中满是忧虑。
“死不了!” 沈昭宁的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带路!去冷宫地牢!立刻!马上!” 她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瑟瑟发抖的煜儿,眼中闪过一丝痛楚,随即对幽鹄命令道,“把煜儿…送去西暖阁暗室,让‘哑婆’守着,任何人不得靠近!包括…太后的人!”
“是!” 幽鹄不敢有丝毫迟疑,立刻从沈昭宁怀中接过小皇子煜儿。煜儿似乎感觉到了母亲身上散发出的那种不顾一切的决绝气息,小嘴扁了扁,却没有哭闹,只是用那双含泪的大眼睛,死死地看着沈昭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