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宁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孩子,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然后猛地转身,不再回头,扶着冰冷的殿壁,跌跌撞撞地向着紫宸殿深处,那条通往冷宫区域的、布满了灰尘与蛛网的秘密甬道冲去!
幽鹄抱着孩子,身影一闪,消失在另一侧的阴影中。
冷宫。
名副其实的冰冷与死寂之地。
断壁残垣在惨淡的月光下投下狰狞的鬼影,荒草没膝,散发着腐败的气息。呼啸的寒风穿过破败的窗棂和空洞的门洞,发出如同鬼哭般的呜咽。这里是大燕宫廷最深的疮疤,埋葬着无数失宠妃嫔的枯骨和怨魂。
地牢的入口,隐藏在一座早已坍塌大半的佛堂废墟之下。断裂的佛像头颅滚落在地,半掩在荒草中,空洞的眼窝漠然地注视着人间。
幽鹄留下的暗记指向一块布满青苔的沉重石板。沈昭宁几乎是用身体撞开了石板,一股混合着浓烈草药腥气、腐败霉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甜腻恶臭的浊气,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呛得她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入口狭窄陡峭,石阶湿滑冰冷。沈昭宁扶着粗糙冰冷的石壁,一步步向下。黑暗中,她的五感被放大到极致。心口那蚀骨的冰冷与绝望感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尖锐,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刺向她灵魂的最深处,与地牢深处某种微弱的存在遥相呼应。
越往下,那股甜腻恶臭和浓烈的草药味就越发浓重,几乎令人窒息。隐约的,一种极其微弱、极其飘忽的声音,穿透了厚重的黑暗和令人作呕的气息,断断续续地飘了上来。
那声音…是童谣!
稚嫩、清脆,带着孩童特有的天真无邪的调子。
“…月…亮…婆婆…点…点…兵…”
“…兵…马…到…了…豆…腐…营…”
是《月亮婆婆》!是她小时候,母妃——那位被深宫吞噬的巫族圣女,在她害怕时,抱着她,一遍遍在她耳边哼唱的童谣!是她后来,在无数个冰冷孤寂的夜晚,抱着她的双生子,用同样温柔的调子,哄他们入睡的童谣!
此刻,在这阴森恐怖、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地牢深处响起,却比任何鬼哭狼嚎都更令人毛骨悚然!
沈昭宁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她扶着石壁的手指,深深抠进了冰冷潮湿的石缝,指甲崩裂,鲜血渗出也浑然不觉。
她加快了脚步,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下最后几级台阶!
眼前豁然“开阔”。
这是一个巨大的、人工开凿出的石室。石壁上插着几支昏黄摇曳的火把,光线幽暗,勉强照亮中央的景象。
两口巨大的、足有半人高的陶瓮,并排矗立在石室中央!
瓮口敞开着,里面盛满了浓稠得如同墨汁般的粘稠液体!那令人作呕的甜腻恶臭和浓烈到刺鼻的草药味,正是从这墨黑的药液中散发出来!
而就在那漆黑如墨的药液中…
两个小小的身影,被浸泡在里面,只露出肩膀以上的部分。
那是她的孩子!她的双生子!承儿和瑞儿!
他们看起来不过三四岁,小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却是诡异的青紫色。原本应该乌黑柔亮的头发,此刻稀疏枯黄,湿漉漉地贴在额角和脸颊。他们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如同脆弱的蝶翼,覆盖在毫无生气的眼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