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雪是从凌晨开始下的。

陈默蜷缩在哨塔顶层的破木桌下,听着风卷着雪粒砸在铁皮屋顶上,发出砂纸摩擦般的嘶响。

他往嘴里塞了块冻硬的青稞饼,嚼到两腮发酸,才勉强咽下去。

桌角的马灯晃着昏黄的光,照亮了对面墙角缩成一团的两个身影——小李和小马,他班里仅存的两个新兵。

“班…班长,”小马的声音带着哭腔,从裹在身上的破军大衣里钻出来,“我冷…腿也疼…”

陈默抬头看了眼。小马的左裤腿已经被血浸透,暗红色的污渍在雪光反射下泛着黑。昨天的伏击里,一颗流弹撕开了他的小腿,他们一路奔逃,根本没时间处理伤口。现在伤口该是发炎了,不然不会烧得这么厉害——这孩子从半夜开始就浑身发烫,嘴里胡话不断,一会儿喊娘,一会儿喊着要回家。

“忍着。”陈默的声音像哨塔外的冰碴子,没什么温度。他挪过去,解开自己的大衣,披在小马身上。大衣里还带着他的体温,小马瑟缩了一下,却没敢再吭声。

旁边的小李倒是清醒,只是脸色白得像纸。他攥着一把上了膛的步枪,眼睛直勾勾盯着门口,仿佛下一秒就会有南境的士兵撞进来。这孩子才十七岁,上个月刚从后方补充过来,枪都没摸熟,就被扔进了这场该死的拉锯战。

陈默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摸到腰间的刀鞘。那是一把祖传的蒙古刀,刀鞘是鲨鱼皮裹的,磨得发亮,只是本该嵌着刀刃的地方,现在空了半截——三年前在黑风口,南境“猎鹰”小队的人把刀刃劈断了,连同他副班长的喉咙一起。

他摸了摸断口处凹凸不平的金属茬,指腹被硌得生疼。

“还有多少子弹?”陈默问。

小李哆嗦着摸出腰间的子弹袋,倒出三发步枪弹,还有两颗手枪子弹。“就…就这些了,班长。吃的也只剩两块饼了。”

陈默没说话。昨天突围时,他们跟主力打散了,电台也丢了,现在就是三个被困在雪窝里的瞎子。这座废弃哨塔是前两年北境军撤退时留下的,除了四面漏风的墙和几张破桌子,什么都没有。再等下去,不用南境人来搜,他们就得冻饿而死。

“我出去找补给。”陈默站起身,把断刀别回腰间,又抓起墙角那支缴获的南境步枪。枪身冰冷,冻得他手指发麻。

“班长,外面雪太大了!”小李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恐惧,“南境的人说不定还在附近…”

“饿死和被打死,选一个?”陈默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没笑出来。他把仅剩的两块饼塞给小李,“看好小马,我两个小时回来。要是我没回来…你们往东南走,那边有我们的补给站。”

小李咬着嘴唇,没说话,只是把步枪攥得更紧了。

陈默拉开哨塔的木门,一股夹着雪片的寒风瞬间灌进来,差点把马灯吹灭。他缩了缩脖子,一头扎进白茫茫的风雪里。

外面的能见度不足五米。雪没到膝盖,每走一步都像在拔萝卜。陈默低着头,顺着记忆里的方向往峡谷深处走——他记得半年前巡逻时,这附近有个南境人废弃的临时据点,说不定能找到点罐头或药品。

风越来越大,刮在脸上像小刀子。他走了约莫四十分钟,忽然听到风雪里传来隐约的人声。不是喊叫,更像是压抑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