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立刻矮下身子,往声音来源的方向摸过去。他扒开一丛被雪压弯的矮灌木,眼前忽然出现了一片被帆布搭起来的棚子。棚子外插着根南境的蓝白旗帜,在风雪里歪歪扭扭地晃着——是个临时战地医院。
他心里一紧,手不自觉地按在了断刀的刀柄上。
帆布棚里透出昏黄的光,能看到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影在晃动。呻吟声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陈默屏住呼吸,贴着冻土往前挪了几步,透过帆布的破洞往里看。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正背对着他,蹲在一张简易病床前,手里拿着绷带,动作轻柔地给床上的人包扎。那病人穿着北境军的灰布军装,后颈露出的一块皮肤上,有个月牙形的疤痕——陈默的心猛地一跳,那是小李的疤,这小子小时候被狗咬的。
他几乎是瞬间就摸出了背后的步枪,手指扣在扳机上。血冲上头顶,三年前副班长倒在雪地里的样子突然撞进脑子里,还有“猎鹰”小队那些人狞笑的脸。
可下一秒,他又停住了。
那个女人包扎完,转过身来。陈默看清了她的脸——很年轻,眉眼很淡,鼻梁上架着一副断了腿的眼镜,用细绳子绑着挂在耳朵上。她手里拿着个空了的药瓶,轻轻放在床头,然后伸手试了试小李的额头,动作里带着一种…陈默说不上来的东西,像是在照顾自家弟弟。
这时候,小李哼唧了一声,喃喃道:“水…渴…”
女人立刻转身,从旁边的铁桶里舀了半杯雪,走到棚子角落的小煤炉边。炉火烧得很旺,她把雪倒进一个搪瓷缸里,架在炉子上烤着,眼睛一直盯着缸底,像是在盯着什么稀世珍宝。
陈默的手指松了松。他记得小李昨天被流弹擦伤了胳膊,不算重,怎么会出现在南境的医院里?
风突然转了向,把帆布棚另一头的声音送了过来。两个穿着南境军装的士兵正靠在雪堆上抽烟,说话声断断续续飘进陈默耳朵里。
“…上面发命令了,放弃峡谷东侧,所有单位撤到南线高地…”
“那这医院的人呢?还有那些北境俘虏?”
“管个屁,”另一个声音啐了口唾沫,“‘猎鹰’的人早就撤了,留着这些废物干嘛?等北境的人追上来当累赘?”
“那…伊莲娜护士她们…”
“让她们自生自灭。再说了,她爹本来就是个叛徒,她能活着就不错了…”
陈默的目光重新落回那个女人身上。伊莲娜?他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视线扫过帆布棚外插着的旗帜——旗帜边角绣着一只展翅的鹰,是“猎鹰”小队的标记。
三年前劈断他刀的人,就在这个小队里。
马灯的光透过帆布的破洞,在雪地上投下一块晃动的光斑。陈默看着那个叫伊莲娜的女人把烤热的水倒进杯子,用手帕裹着杯壁,小心翼翼地走到小李床边,扶起他的头,一点点把水喂进去。小李喉结动了动,发出满足的喟叹。
风又大了些,把棚子里的暖意吹出来一点,混着淡淡的血腥味和消毒水味,飘到陈默鼻尖。他忽然想起背包里小马发着烧的脸,想起那三块冻硬的青稞饼。
他慢慢放下了枪,手指在冰冷的枪身上捏出几道白痕。雪落在他的睫毛上,化成水,顺着脸颊往下淌,像是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