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晴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像只受惊的兔子。她看了看摊开的笔记本,又看了看我,眼神里有一丝惊讶,随即是浓浓的感激。她吸了吸鼻子,小声说了句“谢谢”,然后拿起笔,认真地对照着笔记订正起来。那一刻,我心底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微小的满足感。原来,我的安静和细致,也能成为别人需要的支撑。原来,被需要的感觉,是这样温暖。
深秋,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困住了没带伞的学生。放学铃响,走廊里挤满了人。苏晴站在屋檐下,望着瓢泼大雨发愁。
我磨磨蹭蹭地收拾好书包,手里攥着自己那把老旧但结实的大黑伞。心脏在胸腔里擂鼓。看着她单薄的背影,终于鼓起勇气,像蜗牛伸出触角般试探地靠近。“那个……苏晴……”声音小得几乎被雨声淹没。她转过头,疑惑地看着我。
我笨拙地把伞往前递了递,不敢看她的眼睛,“我……我有伞,顺路的话……”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她愣了一下,随即眉眼弯弯地笑起来,像阴雨天里忽然透出的一缕阳光。“真的吗?太好了!谢谢你林树!”她自然地钻进伞下。伞不大,为了不淋到她,我几乎半边身子都暴露在雨帘里,冰凉的雨水很快打湿了肩膀和手臂。我们沉默地走着,雨点密集地敲打着伞面,像急促的鼓点。
我能清晰地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洗发水清香,混合着雨后泥土的气息。狭窄的空间里,她的手臂偶尔会不经意地碰到我的胳膊,带来一阵微小的电流。我紧张得手心冒汗,紧紧攥着伞柄,指节发白,身体僵硬得像块木头,努力维持着伞的平衡,不让雨水溅到她那边。一路无言,只有雨声喧嚣。
送到她家小区门口,她跳上台阶,转身对我挥手,笑容灿烂:“谢谢你啊林树!你真是个好人!”雨幕中,她的身影很快消失。我站在原地,半边身子湿透,冷得打了个哆嗦,但心口却像揣着一块小小的、滚烫的炭火。
“好人”……一个最普通也最安全的评价,却让我在冰冷的雨水里站了很久。这卑微的欢喜,像一颗裹着厚厚酸涩外衣的青梅,含在嘴里,不敢咀嚼,却又不舍得吐掉。
抽屉里那本翻得起了毛边的《小王子》,扉页上不知何时多了一行不属于我的、娟秀的字迹,是用铅笔写的,很轻:
“也许世界上也有五千朵和你一模一样的花,但只有你是我独一无二的玫瑰。”
——送给我的树洞先生。
旁边还画了一只小小的、憨态可掬的狐狸,眯着眼睛在笑。我看着那行字和那只狐狸,指尖拂过纸张的触感,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悸动。
这隐秘的、带着童话色彩的馈赠,像一颗饱含生命力的种子,被小心翼翼种在了心田最深处那片荒芜的冻土上。我开始在清晨出门前多照一眼镜子,笨拙地想把翘起的头发压平;在体育课解散时不再第一时间溜走,而是下意识地在人群中寻找那个高马尾的身影;午餐盒里,有时会多出一颗她塞过来的、洗得发亮的苹果;我的字迹,在不知不觉中,似乎也向她那份清秀靠拢了一些。我甚至开始留意她不经意间提到的小愿望——一本绝版的外国诗集,学校小卖部偶尔才会上架的她喜欢的柠檬味软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