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迟钝地低头，看着那只悬在半空的手。
我的手在宽大的校服裤兜里紧张地攥成了拳，手心全是汗。
犹豫了几秒，才慢吞吞地伸出去，笨拙地、极轻地碰了碰她的指尖，像怕惊扰了什么。“林…林树。”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苏晴的到来，像一颗投入古潭的石子，漾开的涟漪无声却持久地改变了潭水的温度。
她像一道无法忽视的光，带着夏日的热度，蛮横却温柔地照进了我那片习惯性蜷缩的角落。而我那点微不足道的、被尘封的温柔，也在她的光芒下，悄然显露出轮廓。
数学课，老师讲解一道复杂的几何题，粉笔在黑板上划出尖锐的声响。
我习惯性地把头埋进手臂围成的堡垒。一根微凉的手指突然轻轻戳了戳我的臂弯。力道很轻，带着试探性的顽皮。我浑身一僵，从臂弯里露出一只眼睛。
苏晴侧过头，压低声音，气息拂过我的耳廓：“喂，林树，这个二面角……我画辅助线总感觉不对。”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坦荡地写着“求助”。
我僵硬地扫了一眼她摊开的练习册，上面画满了略显凌乱的线条。喉咙里艰难地挤出几个音节，手指笨拙地在她的本子上比划了一下位置和角度。“哦！”她恍然大悟，笑容瞬间绽开，“原来要这样！你空间感真好！” 那点微弱的、几乎被遗忘的自信，像被火星燎了一下的枯草，不易察觉地颤了颤。
体育课，解散哨响。我习惯性地往教学楼蹭。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回头，苏晴抱着排球，额角带着薄汗，脸颊红扑扑的。“林树！别溜！帮个忙当‘城墙’！” 旁边两个女生笑着看我。脚像被钉住，想象着笨拙摔倒的样子。
一个排球塞进手里。“就站这儿，轻轻垫一下！”她的催促带着活力，堵住所有借口。那节课，我像笨重的守门员，手臂被砸得生疼发红。
但苏晴她们每一次成功的垫球后夸张的“好球！”（哪怕球是从我头顶飞过去的），和她们看到我偶尔慌乱挡下球时发出的、毫无恶意的清脆笑声，奇异地冲淡了惯常的羞耻感。汗水流进眼睛，心里某个角落像被那跳跃的排球，轻轻撞开了一条缝隙。
午休，我拿出寡淡的冷饭盒。苏晴凑过来，掀开保温饭盒，浓郁的肉香霸道弥漫。“我妈做的红烧肉，带多了，帮帮忙？”一块最肥瘦相间的肉精准落进我的饭盒。“快吃！”她催促着，自己小口吃起来，腮帮子鼓鼓，眼睛弯成月牙。那软糯香甜的肉，成了沉闷午后最温暖的记忆。
我埋头吃着，不敢看她，怕泄露眼底陌生的酸涩暖意。她絮叨着食堂的汤像刷锅水。阳光斜照在她飞舞的发丝上，耳廓透着淡淡的粉。那一刻，教室的嘈杂远去，只剩下碗筷轻响和她低柔的絮语。
一次月考后，苏晴趴在桌上，肩膀微微抽动。发下的数学卷子上，一个刺眼的分数。周围是嘈杂的对答案声和或兴奋或沮丧的喧哗。我默默坐回座位，看着她的马尾辫，那总是活力四射的发梢此刻无精打采地垂着。喉咙有些发紧。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地把自己的数学笔记本推了过去，翻到最近一次老师讲解的典型错题集锦那一页。我的笔记不算漂亮，但胜在条理清晰，重点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得明明白白，旁边还有我自己理解后写下的、更通俗的解题思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