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三代人,一生只做一件事:
缂丝。
这项被誉为“寸锦寸金”的古老手艺,是我们沈家的命。
我儿子文安,儿媳舒兰,本该是第四代传人。
可他们被一个叫卫鸿博的“大善人”骗光了所有家产,连带着我们沈家缂丝坊的百年基业,一夜清空。
文安一口气没上来,气死了。
舒兰跟着他,从高楼一跃而下。
卫鸿博却在电视上哭诉,骂我儿子贪婪,毁了他的慈善事业,要我赔偿他的声誉。
我拿着证据去报案,警察却警告我,再“敲诈勒索”这位城市英雄,就抓我。
媒体不敢报道,律师不敢接案,所有被骗的受害者都被他用钱堵住了嘴。
最后,一纸法院传票,要收走我们家这栋被评为文化遗产的祖宅。
理由是,资不抵债。
申诉无门,万念俱灰。
我抱着我儿和儿媳的骨灰盒,拆下了厅堂那块黑底金字的牌匾,跪在了国家博物馆的门前。
十年前,文化部的领导亲手将它交给我,说我们守护的是民族的文化根脉。
如今我想问问,我们沈家守住了民族的根,可这个民族,为何要刨了我家的根?
1.
电话打来时,我正在绷着经线。
一根上好的冰蚕丝,细得几乎看不见,却能承受千百次的穿梭。
我以为是作坊订丝线的电话。
电话那头,是我儿媳舒兰的哭喊,她说:“妈,文安……文安他没了。”
我的手一抖,绷紧的经线“啪”一声断了。
我赶到医院,文安躺在白布下,身体还是温的。
医生说,急性心梗,送来时人就不行了。
舒兰跪在地上,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魂,嘴里反复念叨着:“都怪我,都怪我信了那个姓卫的……”
卫鸿博,这个名字我听过。
电视上天天播,有名的大慈善家,城市年度人物。
文安和舒兰把家里所有的积蓄,还有准备用来进购一批金线和孔雀羽线的货款,总共三百多万,全都投进了卫鸿博的“慈善文化基金”。
他们说,这是做善事,还能有高回报,拿回来的钱正好可以扩大作坊。
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可文安说:“妈,人家是卫鸿博,上电视的大人物,还能骗我们这点小钱?”
现在,这个大人物的基金爆雷了。
三百多万,一夜之间,变成了废纸。
文安是活活气死的。
我扶起舒兰,她浑身冰凉,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
我说:“兰啊,钱没了可以再挣,文安没了,你和孩子还要活下去。”
她空洞地看着我,点了点头。
我以为她听进去了。
我把文安带回家,准备后事。
第二天,舒兰的电话就再也打不通了。
警察找上门时,我正在给我儿子擦洗身体。
他们带来一个噩耗。
舒兰从他们住的公寓楼顶,跳了下去。
当场死亡。
2.
我没掉一滴眼泪。
不是不伤心,是身体里好像有个东西,碎了,所有的情绪都漏了出去,只剩下麻木。
我把舒兰也接了回来。
两个骨灰盒,并排放在文安的书桌上。
他俩的结婚照就在旁边,笑得那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