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天运循环,报应不爽,大夏朝传至末代,亦不免气数二字。
恰如那参天古木,虽外表枝繁叶茂,内里却早已是朽烂之躯。
不过是苟延残喘,静待那风雨雷电,将其一朝倾覆罢了。
此刻,北疆的烽火与金陵的淫雨,正遥相呼应,交织成一曲凄凉的末世悲歌。
在这座名为问心的殿宇之内,一场关乎国运的审问,即将在幽暗的烛火中拉开序幕。
此番审问,非但要裁决一位盖世名将的忠奸生死,更要拷问那七位权倾朝野的衮衮诸公,以及这风雨飘摇的王朝所仅存的一丝法理与人心。
长夜漫漫,风雨如晦,这局中之人,又有谁能真正地置身事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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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这夏末秋初,金陵城内正是淫雨霏霏,连日不开。
那雷声也似含着无尽的怨怒,在紫禁城的琉璃瓦上滚来滚去,搅得人心神不宁。
问心殿内,烛火明灭,将七个身影投在冰冷光滑的金砖之上,宛若鬼魅。
此地乃是宫中禁地,终年不见天日,一砖一石都浸透了百年来的血腥与阴谋。
一名内监展开圣旨,那尖细的嗓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响,字字都透着一股子寒气。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逆贼萧振衣通敌叛国,罪不容赦。着宗人府、刑部、大理寺、御史台、兵部、司礼监及安国公府七司会审,于问心殿终裁。”
“黎明之前,务必达成一致。若有延误,七人同罪,钦此。”
这七位,皆是朝中一等一的人物,此刻却被一道圣旨,捆作了一处的囚徒。
为首的乃是诚王,先雍王之叔父。
他一张紫棠色的脸,涨得如同猪肝,一双铁拳紧握,恨不得立刻将那萧振衣生吞活剥了才好。
他身后,大理寺卿崔玄面沉似水,手中卷宗被他捏得发白。
此人一生只信法度,眼中只有白纸黑字。
司礼监的黄皓则是一双蛇眼,在众人身上溜来溜去,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他便是那宫中最阴柔的偏见。
兵部侍郎沈从武,腰杆挺得笔直,眉宇间一股军人的悍气,对这场审问满是不加掩饰的厌恶。
年迈的谢知敬,前朝三公,须发皆白,此刻却闭目养神,仿佛这殿内的一切都与他这行将就木的老头子无关。
最末位的安国公,则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一脸的倦容,心里只盼着早些回家搂着他的小妾睡觉去。
而我,御史台的裴琰,则静立于阴影之中,冷眼旁观着这殿内的众生百态。
只听咣当一声巨响,两扇厚重的青铜殿门在我们身后缓缓合拢。
禁军从外落锁的声音,沉重得令人心悸。
这声音,宣告了我们与外界的彻底隔绝,也宣告了一场无法回头的生死赌局正式开始。
崔玄率先打破了沉默,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干涩地说道:“诸位大人,此案人证物证俱在,依下官看,不如先行投票,以求速决。”
这话正中众人下怀,尤其是那急不可耐的诚王和昏昏欲睡的安国公。
一张巨大的紫檀木圆桌上,早已备好了七只黑漆托盘。
盘中各放着一枚代表有罪的黑子和一枚代表无罪的白子。
片刻之后,结果揭晓。
六枚黑子,一枚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