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川搓了搓冻僵的手,哈出一口白气,眼神却锐利如鹰,扫视着洞内曲折的冰道。他眼角余光,始终没离开前面那个抱着无弦琴的赤足身影。
这丫头片子,到底什么来路?师父画像上的人…风巫那帮老鬼嘴里的“圣女”?
阿涟赤足踩在覆满冰霜的地面上,每一步都悄无声息。单薄的黑衣在阴冷的洞风中微微拂动,勾勒出略显单薄的肩线。她没回头,但江川那带着探究、惊疑、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意味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背上。
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阿涟心里骂了一句,抱着琴的手臂收得更紧。冰冷的琴身硌着骨头,带来一丝痛感,反而让她混乱的脑子清醒了点。
南疆。风巫寨子。
那地方,阿涟想起来就觉得胃里翻腾。终年不见阳光,潮湿阴冷得能拧出水。空气里永远弥漫着一股草药腐烂和蛊虫腥臊混合的怪味。
她记事起就在那儿。像件被锁在阴暗角落的器物。
“你是叛徒阿阮的女儿!”
“你血脉里流着肮脏的风咒!”
“这是你娘欠下的债!你得还!”
长老们干瘪枯槁的脸,鹰隼般阴鸷的眼睛,还有那冰冷刻毒的话语,是阿涟童年唯一的“启蒙”。每一次宣告,都像淬了毒的鞭子,狠狠抽在她心上。
叛徒?阿阮?娘?
阿涟努力回想,记忆里只有一片模糊的血色,和一个断臂女子温柔又绝望的眼神碎片。那是娘吗?那个被长老们唾骂的叛徒?
没人叫她阿涟的全名。她只有一个代号——“圣女”。
呵,狗屁的圣女!阿涟心里啐了一口。不过是件被供奉起来,等待宰杀献祭的祭品!
蝉歌渡。
阿涟最恨的地方。每年夏末,雷打不动,她都会被押到那个阴风怒号、浊浪滔天的鬼地方。
风,像无数冤魂在嘶吼。
长老们冰冷地命令:“弹!”
弹什么?琴都没有弦!
她只能伸出早已磨出血泡、结了厚茧的手指,在冰冷的、布满裂纹的琴板上,一遍又一遍地“拨动”那些无形的“弦”。指尖的皮肉一次次被磨破,鲜血混着汗水,黏腻地沾在琴板上。手腕酸胀得抬不起来,像灌了铅。
长老们说,这是在“呼唤风咒”,在“等待那个能听懂的人”。
等?等个屁!
十六年!她像个傻子一样,对着狂风巨浪“弹”了十六年!除了蚀骨的寒冷、钻心的疼痛和无穷无尽的屈辱,她什么也没等到!只有长老们眼中越来越深的失望和…冰冷的杀意。
今年,她十六了。
风冢开启的消息传来时,长老们那张张枯树皮似的老脸,第一次露出了近乎狂热的兴奋。
“时机到了!”大长老的声音如同破锣,敲打着阿涟的耳膜,也敲碎了最后一丝侥幸。
“用你的血,圣血!开启风冢之门!”
“再用天山剑宗那小子江川的血,祭我风巫圣物!”
“如此,风咒圆满,你血脉的罪孽,才算洗净!”
洗净?阿涟当时低着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几乎要抠出血来!一股暴戾的怒火在胸腔里横冲直撞,烧得她眼睛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