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撤回了手,长袍的袖口扫过房梁,扬起一层积灰。尾音拖得极长,眼睛透过覆眼的白纱“望”向东南角——那里埋着小徒弟三天前偷偷埋下的镇物,一块浸过尸油的槐木牌,槐木属阴,浸过尸油后更是成为了极阴之物,能吸引游魂野鬼,形成“阴气缠棺”的风水局。
“阴气缠棺”听着就挺渗人的,“先生,那是什么意思啊?”李员外颤着音问道,我才幽幽补完后半句:“您这宅子底下怕是不干净。”
最后一个字刚落下,屋檐角上的铜铃突然无风自动,叮叮当当的响声里混着一声若有若无的女子呜咽声——那是我提前让小徒弟躲在房梁上学的鬼哭。
李员外腿一软,差点跪下来,后来听我的小徒弟描述。
我压低声音,“若我没算错,此地百年前应是乱葬岗,且埋的都是枉死之人……”我顿了顿,意味深长道,“尤其是溺水而亡的女子,怨气最重。”
李员外脸色煞白。
三日后,整座城都在传,李家的新宅子建在了溺死鬼的坟头上。而更巧的是——这传言传到柳府时,赵氏正巧在喝燕窝粥,手一抖,瓷勺“哐当”一声砸在了地上,碎成了三瓣。
“夫人?”贴身嬷嬷轻声呼唤。
赵氏仿若没听见,死死盯着粥碗里晃动的倒影——恍惚间,她看见一张被水泡胀的脸从碗底浮上来,是那个女人。十三年前的八角井,她亲手将那个女人推下水,尸首半日后才浮起来。管家照着她的吩咐满城散布,“大夫人耐不住寂寞,跟着个戏班子的琴师跑了”。
“那块地……”赵氏突然浑身发抖。
她终于想起来,当年处理尸首时,管家曾提议“不如埋去城南宋家的荒地?”而那块地去年被李家买下翻新——正是如今闹鬼的李宅!
半月后,在我的风水之术下,李宅恢复了平静。自此,“柳半仙”之名,响彻扬州。
4
竹杖点过湿漉漉的青石板,笃、笃、笃……在雨后初晴的寂静巷子里荡开,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腥味,还有一种深宅大院犄角旮旯里若有若无的霉味。
“柳半仙,您可算来了!”
这尖细的声音我认得。当年柳府里,跟在赵氏身后那个最会看人下菜的管事娘子,姓张。她身上那股子廉价的桂花头油味,浓得让我胃里一阵翻腾。
“张管事?”
“哎呦!是我是我!柳先生。”她的声音近了些,带着一股焦灼不安的气息,“最近府里不太安宁,夫人请您快些进去瞧瞧,邪乎得很呢!”
邪乎?我心里无声地冷笑。柳府,那个我生于此、长于此,最终也死于此的牢笼,竟也有求到我这个“邪祟”头上的一天。
竹杖点地,不疾不徐。我的小徒弟小心地牵着我,其实我无需人引,这府里的每一块砖,每一道门槛,我都了然于心。此刻,柳家正堂,我能感觉到有许多道目光落在我身上,探究的,轻蔑的,毕竟,我是个瞎子。
“柳先生,”一个带着居高临下的客气、刻意放缓音调的女声响起,正是赵氏,“府中连日频出怪事,犬子更是……哎,还请先生费心,看看风水是否有问题,或是冲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夫人客气。”我微微颔首,声音依旧平淡无波,我拄着竹杖,开始四处查探风水。“此处阴气聚而不散,”我站在后院的井旁,竹杖点了点井沿,“这口井死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