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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甜腻,浓得化不开,像糖浆里掺了铁锈。苏明远枯瘦的手指痉挛着,死死抠住油腻的餐桌边缘,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如同盘踞的黑色蚯蚓。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每一次艰难的吸气都带着破风箱即将散架的嘶哑。额头上豆大的冷汗滚落,砸在桌面上那盘油亮得诡异的暗红色香肠旁,溅开小小的水花。
视野开始发黑,边缘泛起闪烁的绿斑,像接触不良的老旧电视屏幕。记忆的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尖锐刺耳,带着硝烟和消毒水的混合气味。不是这里…不是这间弥漫着隔夜饭菜和陈旧木头味道的老屋客厅…是另一个地方,冰冷、坚硬、弥漫着更纯粹的死亡气息。水泥地面粗糙的质感仿佛隔着几十年的时光硌着他的掌心。眼前晃动着一张扭曲的脸,眼窝深陷,写满了最原始的恐惧和绝望。那人喉咙里也发出类似野兽的呜咽,徒劳地挣扎着,被几个穿灰绿色制服的人死死按在粗糙的水泥地上。然后,是他自己的手,年轻、稳定、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精准,捏开那人的下颌,将一小截同样暗红、油亮的香肠塞了进去……动作流畅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那绝望的、被堵住的呜咽声,穿透时光的厚壁,与他此刻喉咙里的“嗬嗬”声诡异地重叠在一起。
“呃…唔……”苏明远猛地一挣,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手臂失控地扫过桌面。
“哐当!”
盛着暗红香肠的白瓷盘子摔在地上,碎裂声刺耳。几段油亮的香肠滚落出来,沾满了灰尘和碎瓷片,像某种怪诞的祭品。
“老头子?老头子你怎么了?”尖利的女声从厨房方向炸开。赵金花甩着湿漉漉的手冲了出来,围裙上沾着几点油污。她先是看到地上的狼藉,眉头习惯性地一拧,张嘴就要骂:“你个老东西又……”后半截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变成了惊恐的倒抽冷气声。
苏明远的脸已经呈现出一种骇人的青紫色,眼球可怕地凸出,嘴角不受控制地淌下混着血丝的白沫。他整个人正从椅子上往下滑,像一袋失去支撑的烂泥。
“天杀的!老头子!”赵金花扑过去,又不敢碰他,手悬在半空,抖得像秋风里的枯叶。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她猛地扭头,冲着楼梯口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声音劈了叉:“小杰!小杰!快下来!你爷爷不行了!打120!快打120啊!”
楼上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和少年变声期特有的沙哑回应。
冰冷的、带着机油味的空气猛地灌入肺部。电梯轿厢里光线惨白,照得人脸发青。赵金花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母兽,背靠着冰凉的金属厢壁,双手死死护在身前,指甲几乎要嵌进自己的皮肉里。她那双三角眼瞪得溜圆,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独占欲和蛮横。
“下去!听见没有!给我滚下去!”她嘶吼着,唾沫星子喷在对面的年轻孕妇脸上。孕妇脸色苍白,一手撑着后腰,一手下意识地护着高高隆起的腹部,眼中蓄满了惊惶的泪水,被这突如其来的暴戾吓得说不出话。
“大妈…我、我站不稳…快生了,求求您…”孕妇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