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柏城矜持地笑了笑,理所当然地点头,那笑容像一枚生锈的钉子,硬生生钉在我的眼底。他终于看向我,眼神里没有半分歉疚,只有一种“大局已定”的傲慢,甚至掺了丝戏谑的安抚:“望舒一向是最懂事的,为了我们家,委屈自己多年也没个孩子。如今曼曼替她尽一份力,她哪会计较?”
一股冰冷的火焰瞬间从脚底窜起,舔舐着脊椎。原来十年付出、十年隐忍、十年打落牙齿和血吞的“懂事”,换来的就是这样理所当然的“不计较”?我用力攥紧了手中的高脚杯,指甲几乎要嵌进坚硬的玻璃里。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起青白,杯中的香槟微不可察地晃动着,映着头顶刺目的光,像破碎的镜子。强压下喉头那股腥甜,强迫自己的视线从江柏城和那个依偎在婆婆身边、像朵温室小花的曼曼脸上移开,却在不经意间捕捉到江柏城瞥向曼曼时,那眼底一闪而过的得意。那眼神像是一把浸了油的匕首,精准无比地捅进了我最深的隐痛——我们“没有孩子”的根本原因,是我一次次在江柏城刻意的“酒后误事”时,被他暴力推搡、推下楼梯、重重按在冰冷的浴缸边缘后流产……那些无人知晓的深夜,身体撕裂的剧痛和心里淌血的绝望,每一次,都让我以为过不去那个坎。可为了江家的“体面”,为了父母口中“女人要忍”的训导,我都忍了下来。
十年。三千多个日夜。
真像个天大的笑话。
胸口沉闷得像压着一块巨石,让人几乎无法呼吸。我放下那只可能下一秒就会被我捏碎的酒杯,低声对旁边还在看戏的王丽娟说了句:“失陪一下。”转身,朝着通往外面露台的侧门快步走去。我需要一点冰冷的空气,需要远离这令人作呕的香氛和虚伪的恭维声。我需要一点……真实的东西,哪怕是凛冽的风,狠狠抽在脸上也好。
露台很大,毗邻着一个在灯火下波光粼粼的露天泳池。夜风吹散了身上沾染的奢靡气味,带着初春微寒的水汽扑面而来。我靠在冰凉的汉白玉栏杆上,努力做着深呼吸,试图让那颗在胸腔里横冲直撞、灼热到几乎要炸裂的心脏平息下来。城市的霓虹在脚下流淌成一片迷离的河,喧嚣被厚重的玻璃门隔了一层,变得遥远而模糊。就在这片刻的疏离中,身后极轻微的脚步声踏碎了露台的寂静。
不是服务员。那脚步声带着一种蓄意的、黏腻的靠近。
我刚要回头,一股巨大的、带着狠劲的力道猛地从我后腰撞来!
身体完全失去了平衡,眼前是瞬间颠倒旋转的灯火穹顶,耳边是尖锐的破风声和水花凶猛地炸开的巨响!
冰冷刺骨的水瞬间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无数尖针狠狠扎进每一个毛孔。昂贵的丝绸礼服遇水像无数条冰冷的水蛇,紧紧缠绕住身体,迅速吸饱了水变得沉重不堪,并且……开始变得透明!我奋力挣扎着浮出水面,呛咳着,冰冷的池水灌进鼻腔和喉咙,引起一阵剧烈的灼痛。水珠糊住了眼睛,视线里一片模糊晃动的人影和刺眼的灯光。
泳池边,已经围了不少闻声赶来的人。一道道目光穿透湿漉漉的睫毛,带着明晃晃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嘲弄,聚焦在我紧贴身体、狼狈透底的白色礼服上。那目光像滚油一样浇在我的皮肤上,灼烫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