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往前凑近一步,粉色的唇瓣几乎贴到我的耳朵,压得极低的声音带着气音,丝丝缕缕钻进我鼓胀的耳膜,清晰无比:“可惜了呢…陈默家那个小金铺,怕是供不起一个废了手的‘钢琴家’喽?” 每个字都像是淬了毒的冰锥,精准地凿进我的骨头缝里。

她直起身,姿态优雅地理了理微乱的发丝,耳垂上一抹突兀的璀璨光芒狠狠刺进了我因剧痛而模糊的视线。

那是一对钻石耳环。切割完美的梨形主钻,大小刺目得嚣张,在餐厅顶灯下折射出冰冷、尖锐、近乎炫目的光芒。

像极了那个雨夜,陈默从泛着潮气的丝绒盒里捧出来,眼神灼热又羞涩地递给我时,那微弱却郑重其事的银亮。他曾带着少年人的执拗,说这是他亲手画了图纸,耗了暑假整整两个月工钱才磨出雏形,又央求老师傅用了最好的边角钻勉强镶上去的。“阿雪,这个…算是个信物!等我发达了,给你换鸽子蛋大的!”雨水落在他发红的耳根上,亮得惊心。

此刻,这对曾被赋予笨拙誓言的旧物,正堂而皇之地在南真——他如今娇宠的“真真”耳垂上招摇生辉。陈默就站在她身后半步的地方,侧着脸,视线落在地板的一片狼藉上,仿佛那几块碎裂的骨瓷比我那只正在承受酷刑、也许从此再无法触摸黑白琴键的手更重要百倍。他的沉默是一堵冰冷的铁壁,彻底阻隔了我世界里的最后一缕天光。周围的空气瞬间被抽空,窒息感更重地碾过心头尚未被灼痛完全覆盖的地方。

那之后的事情,像一个被胡乱剪辑的噩梦片段。冰冷刺骨的冰水灌顶而下,医生带着消毒水味道的手按压在我滚烫溃烂的皮肤上,母亲压抑绝望的啜泣,继父斥责“南雪你真是不懂事”的冰冷语调,混合着南真娇滴滴喊痛的表演。

五年。足够一棵树苗挺过寒风抽出新枝,也足够磨平一只手上最狰狞的疤痕,只留下凹凸不平的、暗褐色的丑陋印记,与深入骨髓的对高温和粘稠液体的生理性恐惧。

这伤痕像某种耻辱的徽记,烙在手上,也烙在心里。我用长过指尖的袖口掩盖它,用厚厚的茧子和廉价护肤品包装盒上残留的金粉来麻痹对那架蒙尘施坦威的最后一点念想。生活变成了一场漫长而疲惫的苦役,周旋于廉价咖啡厅的油腻杯盘、污浊后巷搬运食材的冰冷粗糙,以及无数个充斥着消毒水和病人呻吟的冰冷长夜——为了偿还当年那场“意外”带来的巨额医药费。

日子灰败得像永远扫不尽的尘埃。直到那个午后,一个印着烫金花体字的硬质信封,带着与这间狭小逼仄的出租屋里陈旧腐朽气息格格不入的、淡雅昂贵的松木香,突兀地落进门口积着薄灰的信箱。

“南雪女士启”。

我拆开信封,指尖拂过光滑挺括的邀请函纸面,动作停滞在一行小字标注的压轴拍品名录上。心跳,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又在下一秒擂鼓般砸向胸腔深处。

“‘岁岁平安’·遗落银镯,清末民初传世古法足银,内壁錾刻手书四字吉语:‘岁岁平安’,工艺朴拙,岁月浸染尤显风骨……”

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