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城市的繁华像被一层无形的罩子隔绝开来。我冲进了城市的另一个胃囊——一个位于城市污水管边缘地带的、巨大而幽深的“地下市场”。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膏,混杂着劣质烟草焚烧的辛辣、生肉在闷热环境里缓慢腐败的甜腥、廉价香水和汗馊混合的刺鼻气味,以及一种更为浓重的、潜伏在汗津津皮肤下的欲望和罪恶的气息。棚顶的低矮灯泡像病恹恹的眼睛,灯泡上积满厚重的油污灰尘,光线透过那层油污投射下来,昏黄、浑浊、摇曳不定,在拥挤狭窄、堆满各式各样“古董”的通道里,勉强勾勒出人影晃动和张合的嘴脸轮廓。

我在迷宫般肮脏的小巷里穿行,凭着记忆中模糊的一点线索和本能,压低声音,将包里所有值钱的、不值钱的东西一件件推出去。卡里微薄、浸满了油污汗水与消毒水味道的积蓄数字(那是无数个刷盘子洗碗、看护污物堆积重病老人的凌晨积攒下的),那几件母亲生前偷偷留给我的、样式老旧暗淡无光的金饰(它们曾是她唯一的体面),甚至那部屏幕早已布满裂痕、却是我和外界仅存联络的旧手机……最终,全部凝固为一张皱巴巴的、带着浓重烟味和汗渍的纸片上,那个用血红圆珠笔写下的、少得可怜的数字,和一串潦草的地址指引。

它指向市场更深处的,一片浸满污水和绝望的洼地。一间铁皮小屋,像废弃生锈的罐头盒,孤零零地矗立在污水流过的泥地中间。门没关严实,露出一线缝隙,泄出里面更浓郁的烟草雾气,一股劣质烟草和某种不知名化学药剂混合的、极其难闻的刺鼻气味扑面而来。

昏暗的灯光下,一个精瘦如铁条的男人——蛇头,斜靠在吱呀作响的金属椅上。他穿着肮脏油腻的花衬衫,敞着怀,露出一排肋骨凸起的胸膛,上面纹着一条盘踞的、龇牙咧嘴的毒蛇。他嘴里叼着自卷的土烟卷,劣质烟草燃烧散发出刺鼻的气味,烟灰长长地挂着,随时会掉下来。他用那双浑浊、布满血丝却锐利如鹰隼的眼睛,从头到脚刮了我一遍,那目光黏腻、冰冷,带着评估一件货物价值的审视。

“就这点儿破烂玩意儿?”他嗤笑一声,嘶哑的声音如同砂纸打磨生锈的铁器,毫不掩饰轻蔑,嘴里喷出的烟直直扑到我脸上。他随手将桌上一份被油渍浸透、边角卷起破烂的旧报纸推到桌子边缘,报纸头版位置一张放大的黑白照片瞬间攫住了我的目光!

照片上的小男孩大概三四岁,脸蛋圆乎乎的,眼睛很大,梳着可爱的西瓜头头。他穿着一件胸前印着“小豆丁”卡通图案的背带裤,咧着嘴,无忧无虑地笑着……那笑容!那眼神!我绝不会认错……那是阿布!是我那被拐的弟弟南宇十年前的照片!

报纸下方,一行印刷粗黑的通栏标题像烧红的铁钎狠狠捅进我的眼眶:

「幼童拐卖集团覆灭 十余名被拐儿童身份不明 亟待家属认领!」

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巨大的铁钳猛然攥住!血液瞬间冻结又疯狂冲上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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