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花灯
太后懿旨允准的消息传来时,谢明漪正对镜卸下钗环。她没停顿,只淡淡应了一声“知道了”,手指利落地解开最后一缕发髻。重活一世,她所求不再是那镜花水月的情爱,而是手中真真切切能握住的东西——比如,北疆的风沙,还有父亲麾下那柄寒光凛冽的长枪。 上元灯节,满城喧嚣。谢明漪换了一身玄色窄袖骑装,长发高束成男子发髻,只带了两名亲卫,悄然融入街市汹涌的人潮。花灯如昼,流光溢彩,映着她沉静如水的眉眼。她策马缓行,目光扫过那些沉浸在节庆欢愉中的面孔,心头却是一片冷寂的荒原。这份喧闹,与前世那场无人问津的冷清婚宴,割裂得如此鲜明。 骤然,前方抬着新娘的花轿被一道踉跄的身影拦住!人群惊呼着散开。那人一身华贵的锦袍,此刻却狼狈不堪,胸前晕开大片刺目的深色,洇透了衣料。是陆执。他脸色惨白,唇边还残留着未拭净的血痕,那双总是含笑的桃花眼此刻布满了猩红的血丝,死死钉在骑在马上的谢明漪脸上。 “漪儿!”他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不顾一切的绝望,猛地扑到她的马前,伸手想抓住她的缰绳,“你听我说!再信我一次!” 谢明漪勒住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花灯的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映照出那份她曾无比痴迷、此刻却只觉可笑的俊美轮廓。前世洞房花烛夜,他也是这样,带着一身不属于她的气息,决绝离去。冰冷的嘲弄冻结了她眼中最后一丝波动。 “陆公子自重。”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周围的嘈杂,每一个字都淬着冰,“当街拦阻郡主车驾,冲撞婚嫁喜事,是嫌陆家的门楣还不够碍眼么?” 她手腕一抖,缰绳带动马头偏转,毫不犹豫地避开了他伸来的手。动作间带起的风拂过陆执腰间,一块玉佩的穗子晃了晃。谢明漪的目光无意扫过,那玉佩温润的轮廓在灯火下只一闪——正是前世她耗费数月心血,一刀一刀亲手为他刻下的生辰礼。指尖残留的刻刀划破皮肉的痛感,仿佛隔世传来。 心口像是被那玉佩的形状狠狠凿了一下,闷痛尖锐。她猛地收回视线,不再看他一眼,冷声道:“起轿。” 轿夫慌忙抬起花轿。猩红的轿帘在她眼前垂落,隔绝了陆执那张绝望扭曲的脸和他胸前刺目的血色。帘幕合拢的瞬间,她挺直的脊背在玄色骑装下绷紧如弓弦。 马蹄轻转,绕过街角。喧嚣的人声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隔开,骤然安静下来。长街的另一端,一道挺拔的身影沉默地立在墙角的阴影里。一身玄铁重甲覆盖着修长劲瘦的身躯,肩甲上凝着未化的寒霜。是镇北将军萧寒。他手中握着一柄长剑,剑鞘古朴,与他的人一样,透着沉沉的冷硬。昏黄的灯光只照亮他线条冷硬的下颌,看不清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