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河神娶亲之谜
雨点砸在卫生所那扇年久失修的窗玻璃上,声音密集得令人心慌,像是无数细小却固执的拳头在不停擂动。窗外,整个青石镇被无边无际的灰暗水幕吞没,路灯昏黄的光晕在雨水中晕染开,模糊成一片片颤抖的光斑。潮湿阴冷的空气顽固地渗进室内,混杂着消毒水那挥之不去的刺鼻气味,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种黏腻的滞涩感。
我,陈屿,青石镇卫生院唯一一个挂着“外科”名头的医生,蜷在值班室那张吱呀作响的破旧木椅里,腿上摊开一本卷了边的医学期刊,铅字在眼前浮动,却一个字也钻不进脑子。指尖夹着的半截烟头明灭不定,烟灰无声地飘落在同样布满污渍的水泥地上。夜班,尤其是在这种仿佛要将世界彻底冲刷掉的暴雨夜,时间被拉得无比漫长,像一根在潮湿空气里缓慢腐烂的绳索。
就在倦意即将把意识彻底拖入泥沼的瞬间,一阵急促、混乱又带着水声的拍门声,硬生生撕破了雨幕和寂静。
“陈医生!陈医生!快开门啊!”
是王大嗓,镇上的老邮递员,一把破锣嗓子穿透力极强。我一个激灵,猛地弹起来,烟灰簌簌抖落。值班室的门被撞开,冷风和雨水裹挟着几个人影扑了进来,挟带着一股浓重的河泥与水草特有的腥气。
“咋了?”我拧亮诊室惨白的日光灯,灯光下,几个人影清晰起来。王大嗓和另一个浑身滴水的汉子架着一个女人。她几乎是完全瘫软的,头无力地垂着,湿透的长发像纠缠的水草,紧贴在她苍白的脸上、颈上。一件单薄的碎花上衣被雨水和某种深色的液体浸透,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瘦削的轮廓。最刺眼的是她腹部——一道斜长的伤口狰狞地裂开,皮肉翻卷着,边缘被水泡得泛白,而伤口深处,正缓慢地、持续地渗出一种液体。
那不是鲜血惯有的粘稠暗红。
那液体颜色很浅,近乎浑浊的灰黄,带着河流深处特有的、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腥气,丝丝缕缕,不断涌出,滴落在地上,迅速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迹,与雨水混在一起,气味更加浓烈刺鼻。
“快!放诊床上!”我声音有些发紧,指挥着他们把人小心地放平。冰冷的金属诊床接触到她湿冷的身体,让她微弱地呻吟了一声,睫毛颤抖着,艰难地掀开一道缝隙,露出底下毫无光彩的眼瞳,空洞地望着屋顶剥落的墙皮。
“怎么弄的?”我一边飞快地戴上无菌手套,一边问。王大嗓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喘着粗气:“不晓得啊!巡堤回来,就看见她倒在河滩上,叫也叫不醒,身上……身上就这么豁着个大口子!造孽啊!”
我俯身检查伤口。长度大约十五公分,深及肌层,边缘极不规则,像是被某种粗糙、巨大、带着锯齿的钝器强行撕裂开的。最诡异的是,那些持续渗出的灰黄色液体,怎么看都像是……被搅浑了的河水?我拿起镊子,夹了一小块被液体浸透的棉球,凑近鼻端。
那股河底淤泥混合着腐烂水生物质的浓烈腥臭,直冲脑门。
“消毒,清创!”我压下心头的怪异感,对旁边手忙脚乱的护士喊道。护士拿着双氧水棉球,小心翼翼地去擦伤口边缘。就在棉球接触的瞬间,那女子身体猛地一抽,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非人的呜咽,如同某种水底生物痛苦的嘶鸣。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随着双氧水泡沫的翻涌,一股更加浓郁、更加原始的河腥味猛地爆发出来,瞬间充斥了整个狭小的诊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