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是孔子,生于礼崩乐坏的时代。

面对鲁国朝堂的奢靡盛宴与贿赂,我选择拂袖而去,即使代价是流亡他乡。

在陈蔡之间的绝境中,弟子子贡曾绝望地质问我:“大道若真,何至于此?”

我答:“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

周游列国十四年,无人理解我心中那个没有战争与贪婪的“大同世界”。

直到暮年归鲁,我才明白:大道或许无法在我手中实现,但能在三千弟子的心中生根发芽。

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哪怕以毕生为薪柴,只求点燃一缕穿透乱世黑暗的光。

鲁国宫阙深处飘来的丝竹与酒肉气息,浓得化不开,几乎令人窒息。我站在曲阜城头,脚下的城砖冰凉而坚实,远眺之处,却是灰蒙蒙一片。诸侯的野心如同荒野上的狼烟,此起彼伏,将周天子那点残存的威仪撕扯得支离破碎。世道人心,比这暮春时节更早地衰败下去,沉溺于权欲与享乐,礼乐的光泽早已蒙尘。

“夫子,”年轻的子路声音洪亮,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锐气,也裹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季孙大夫又遣人来请了,说是新得了郑国的舞乐,请您务必赏光品鉴。”

我转过身,目光掠过子路那张因奔走而微红的脸。季孙氏的府邸,如今已是鲁国权势的漩涡中心,每一次踏入,都像是在泥沼中跋涉。奢靡的宴饮、刻意的逢迎、不动声色的交易……那朱门之内,灯烛辉煌,映照着一张张被权力和欲望滋养得油光满面的脸,也映照着礼乐的残骸。我曾试图在那片浮华之下,寻得一丝践行仁政的可能,如同在朽木上寻找生机,终究是徒劳。

“知道了。”我轻轻颔首,声音有些低沉,“更衣吧。”

踏进季孙府那喧腾得令人头晕目眩的厅堂,一股混合着名贵熏香、醇酒与炙烤羔羊肉的浓烈气味便扑面而来。舞姬身着薄如蝉翼的轻纱,旋转腾挪,足踝上的金铃发出细碎而诱惑的声响。季孙大夫高踞主位,肥胖的身躯深陷在锦垫之中,脸上堆满了志得意满的笑容。他看到我,立刻热情地招手:“孔丘先生来了!快请上座!今日这郑声,可还入耳?”

我刚在席上坐定,尚未开口寒暄,邻座一位面生的华服大夫便凑了过来,一股浓烈的酒气直冲鼻端。他挤眉弄眼,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其中的得意:“孔大夫,听闻您近来在国君面前进言,颇受重视啊?好,好!在下新近得了几件卫国的玉璧,晶莹温润,改日定当送至府上,请先生雅赏。日后……嘿嘿,还望在国君面前,替我美言几句。”

那油腻的笑容,那赤裸裸的交易意图,像一根冰冷的针,狠狠刺穿了我最后一丝残存的、对鲁国朝堂尚存的期冀。眼前觥筹交错的热闹景象瞬间褪尽了颜色,只剩下扭曲的贪婪和虚伪在晃动。胸口一阵翻涌的恶心几乎难以抑制。

我猛地站起身,宽大的袍袖带到了案几上盛满美酒的青铜觯。清冽的酒液泼洒出来,在光滑的席面上蜿蜒流淌,映着摇曳的烛光,刺目得如同血痕。

满堂的喧嚣戛然而止。所有的目光,惊愕的、不解的、嘲弄的、探究的,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季孙大夫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神阴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