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任务简报上的坐标点冰冷地刻在脑子里,那个隐藏在冰川裂缝里的简易气象站。但此刻,它遥远得如同天边的星辰。寒冷像一层厚厚的、不断增重的壳,将我紧紧包裹、向下拖拽。思维变得黏稠、缓慢,像冻僵的糖浆。放弃的念头,如同黑暗里悄然滋生的藤蔓,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诱人地缠绕上来。也许……就这样睡过去……也不错……没有追杀,没有背叛,没有那些纠缠了十年的、令人窒息的沉重……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细微、几乎被狂风完全吞噬的摩擦声,像一根极细的针,刺穿了我混沌的意识壁垒。

沙……沙……沙……

极其规律的,踩在厚厚雪层上的声音。谨慎,稳定,带着一种与这狂暴环境格格不入的精准节奏。不是风卷起的雪块滚动,是脚步声!有人在靠近!而且是在这种鬼天气、这个鬼地方!

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沉重的疲惫和放弃的念头,肾上腺素猛地注入冰冷的血液。我猛地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剧痛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我屏住呼吸,身体在雪窝里绷紧,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冻僵的手指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摸向腰间枪套里的格洛克。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带来一丝虚幻的安全感。是谁?追兵?还是……那个阴魂不散的影子?

脚步声在雪窝边缘停了下来。隔着被风雪模糊的视线,我只能看到一个深色的、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轮廓,像一块矗立在风雪中的黑色岩石。看不清脸,但那轮廓,那沉默的姿态,早已刻入了骨髓。是他。谢忱。“蝮蛇”。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随即又疯狂地搏动起来,撞击着冻僵的胸腔。十年追逃的冰冷杀意,混杂着湄公河、柬埔寨那些无法言说的复杂瞬间,还有纽约雨巷里那张被闪电照亮的童年合影……所有的一切在脑中轰然炸开!绝望和一种被宿命嘲弄的暴怒瞬间点燃了残存的力气。是他!他追来了!在这绝境之中,他终究还是来了结这一切!

“咳……”我试图开口,喉咙里却只发出破风箱般的嘶哑声音。肺部火辣辣地疼。我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抬起沉重的右臂,格洛克冰冷的枪口颤巍巍地抬起,指向那个模糊的黑色轮廓。视野因为剧烈的动作和缺氧而阵阵发黑。杀了他!结束这一切!这个念头在冰冷的绝望中燃烧得异常炽烈。

然而,就在我颤抖的手指即将扣下扳机的瞬间——

那个身影动了。

没有举枪,没有攻击。他做了一个极其简单、却完全出乎我意料的动作。

手臂扬起,一个巴掌大小的、深绿色的军用医疗包,在空中划出一道短促的弧线。它准确地越过雪窝的边缘,落在我身前不到半米、一个被风吹出的浅浅雪坑里。“噗”地一声轻响,几乎被风声淹没,溅起一小蓬雪粉。

然后,那个黑色的轮廓没有丝毫停留,毫不犹豫地转身。深色的身影迅速融入漫天狂舞的风雪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那个躺在雪坑里、墨绿色的医疗包,像一个突兀的、沉默的句号,凝固在我因震惊而完全空白的视野里。

枪口还僵硬地指着风雪弥漫的虚空。手臂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剧烈颤抖。刺骨的寒风卷着雪粒,无情地抽打在我脸上,带来一阵阵麻木的刺痛。我死死盯着那个雪坑里的医疗包,墨绿色的帆布在灰白的雪地上异常刺眼。大脑一片空白,仿佛所有的思维回路都被这极致的严寒和眼前这完全无法理解的景象彻底冻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