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风卷着最后一点夏末的燥热,从敞开的窗户灌进办公室,吹得桌上的文件哗哗作响。万倩抬手按住一沓客户资料,指尖传来纸张粗糙的质感。电话听筒被她用肩膀和脸颊夹着,声音放得又轻又柔。
“好的,王姐,我知道了……嗯,我会再跟进的……您放心。”
挂断电话,那点刻意维持的柔软瞬间从她脸上褪去,只剩下一种浸入骨髓的疲惫。桌上的日历被红笔圈出了一个刺目的数字——房租和女儿乐乐的舞蹈班学费缴纳日,像两座山,沉甸甸地压在她心口。
三十五岁,离异,带着一个六岁的女儿,在“汇海地产”这家卷生卷死的房产公司里,万倩的处境算不上好。年轻漂亮的新人像韭菜一样一茬茬地长出来,她们有精力,有冲劲,熬得起夜,也豁得出去。而她,每天的生活被切割成两半,一半是焦头烂额的工作,另一半是女儿的吃喝拉撒。
“万倩,发什么呆呢!”经理周涛挺着啤酒肚,从他那间玻璃办公室里探出头来,“手头那个‘云顶天玺’的客户跟得怎么样了?我可告诉你,这单要是成了,你下半年的任务都算完成了。要是黄了……”
他没说下去,但那点威胁的意味,办公室里的人都听得懂。
万倩捏了捏眉心,站起身:“周经理,我正要跟您汇报。顾先生约了今天下午三点,第三次看房。”
“三次?”周涛的眼睛亮了亮,随即又眯起来,“这人什么来头?磨磨唧唧的,看了三次还不下定金。你可得把人给我看住了,别让对家给撬了。”
“我知道。”万倩点头,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顾凛,这个名字在她客户名单里躺了半个多月,像一块捂不热的石头。关于他的信息少得可怜:男,年龄不详,商人。第一次联系时,他的声音隔着电流传来,清冽、平稳,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命令感,直接点名要看城东最贵的楼盘“云顶天玺”里视野最好的一套顶层复式。
万倩做足了功课,从楼盘历史到建筑用料,从社区服务到未来规划,背得滚瓜烂熟。可两次看房,这位顾先生都只是沉默地走,安静地看。他从不发表意见,只是偶尔用指节叩击一下墙壁,听听声音,或者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脚下的城市车流,一站就是十几分钟。
他身上那套手工定制的西装,料子挺括得没有一丝褶皱,手腕上那块百达翡丽的表盘在光线下折射出冷峻的光。他整个人,就和他看房的态度一样,精准、克制,又带着一种让人喘不过气的疏离。
万倩甚至觉得,他不是在看房,是在审视一件没有生命的商品。而她,就是那个站在商品旁边,略显多余的说明书。
下午两点四十五分,万倩提前到达了“云顶天玺”。她换上了公司统一的职业套装,对着电梯里的镜子理了理头发,挤出一个标准的职业微笑。电梯门打开,她深呼吸,走进了那间空旷得能听见回声的顶层复式。
顾凛走了进来。今天他没穿西装,换了一身深灰色的休闲装,少了几分商场的锐气,但那种冷淡的气场分毫未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