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走在其中，高跟长靴踩在黏腻的地面，发出轻微而规律的声响。空气里，腐烂的有机物和泄漏的冷却剂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腥味。这里是秩序的真空地带，是她这类人本不应踏足的领域。
但她毫不在意。
分子信标在她的 AR 视界中稳定地闪烁着，像一颗固执的红色星辰，指引着方向。她穿过曲折的巷道，来到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前。红点就在门后。
「神谕，分析结构，开锁。」
「分析完成。该门锁为十九世纪纯物理结构，无电子信号。我的权限无法……」
神谕的话没能说完。凌抬起腿，用鞋跟精准地踹在门轴最脆弱的一点上。「哐当」一声巨响，铁门向内应声倒下。暴力，但高效。这是她从夜枭那里学到的第一课：规则，是为了被更高效的手段打破而存在的。
门后是一个废弃的居所，或者说，一个巢穴。
空间不大，但杂乱得惊人。拆解到一半的无人机、烧坏的数据接口、纠缠如蛇的电线堆满了地板。墙上用荧光涂料喷涂着无数复杂的代码和公式，旁边还画着一个潦草的、正在放声大笑的猫头鹰涂鸦。
夜枭不在这里。追踪信标被巧妙地粘在了一只机械蟑螂的背上，那只小东西正在成堆的电子垃圾里欢快地打着转。
一个陷阱，或者说，一个舞台。夜枭想让她看到这里的一切。
凌的目光扫过整个房间，没有放过任何细节。这里没有食物的痕迹，只有几支高浓缩营养液的空管。没有床，只有角落里一张破旧的睡袋。这是一个生存者的巢穴，而非生活者的家。
她的视线最终停留在一台被暴力拆开的数据终端上。终端的屏幕还亮着，上面留着一行夜枭没有清除的讯息，像一句未说完的遗言：
查询记录：净化者序列，代号「凌」，入职档案……权限不足。
查询记录：永恒之弧「摇篮计划」第十三期……权限不足。
查询记录：「摇篮计划」……权限不足。
查询…………
夜枭在调查她。
凌的眼神第一次出现了波动。一直以来，她都是猎手，是审视者。猎物胆敢反过来窥探她，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冒犯。但奇怪的是，她心中升起的并非愤怒，而是一种被点燃的、更加炽烈的好奇。
她走到终端前，手指轻盈地在虚拟键盘上跳动。夜枭设置了数不清的数据迷宫和逻辑炸弹，但这些在一个顶级的净化者面前，如同儿戏。凌绕过了所有陷阱，进入了终端的后台日志。
她看到了夜枭真正的搜索目标。那不是凌的个人档案，而是一种特定的技术签名——一种只在「永恒之弧」内部，作为最高机密流传的「意识剥离」手法。这种手法，可以将一段记忆从主体意识中完整地剥离出来，而不损伤其逻辑内核。
这正是夜枭盗取「零号档案」时所用的手法。
但真正让凌瞳孔收缩的，是这种手法的教学范本。在她的记忆深处，她曾见过无数次。那是「摇篮计划」的必修课，是每一位准净化者在精神熔炉中被千锤百炼的烙印。这种技术，是她们这些「作品」的签名。
夜枭，怎么会？
难道……她也是「摇篮」里逃出去的残次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