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咔哒。

通话干脆利落地断掉了。连一句废话,甚至一丝多余的情绪都没有,就像挥刀斩断了一根无用的绳索。

我慢慢放下手机。掌心冰冷坚硬,金属外壳贴着被抽了一耳光的滚烫脸颊。狭小的出租屋里混杂着廉价外卖和陈旧家具的味道,此时变得格外刺鼻。墙上剥落的墙皮,地板上积攒的灰尘,窗外霓虹灯鬼魅闪烁映进来的廉价光影——这一切构成的生活,刚刚被那个简短的通话抽走了骨架。

就像一栋腐朽已久的老房子,终于在一个雨夜,轰然倒塌。

“召回”。

两个字,重若千钧,却清晰地烙印进耳膜。这不是童话般的认亲,而是命令。一个冰冷而强大的命令。来自那个庞大的、在阴影中盘踞了百年的——林家。

嘴角牵动了一下,肿胀的皮肉带来尖锐的痛感。痛,但带着一种近乎毁灭的快意。林家……那个无数人敬畏或觊觎的名字,像一枚巨大的黑色铁锚,在记忆的深海里缓缓浮出轮廓。

世界仿佛在这个瞬间褪去了一层蒙眼的皮。

窗外,港岛的夜色依旧流光溢彩,纸醉金迷。但映在我眼中的光景,已然截然不同。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

厚重的敲门声砸在破旧出租屋的门板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每一下都像小锤敲在心脏上。那廉价的门板连同铰链都在不堪重负地呻吟。

打开门。

空气凝滞了。

走廊昏暗的光线被数个如铁塔般矗立的身影彻底挡住。他们穿着剪裁极佳、面料挺括的深色西装,每一个毛孔都散发出训练有素的冷峻和压迫感。无形的气息瞬间填塞了整个楼道,连空气都沉重了几分。

为首一人,年纪稍长,面容如同花岗岩般刻板。他面无表情,双手却极为恭敬地捧着一个深色合金手提箱。

没有多余的客套,他向前一步,箱子平滑地开启,露出里面静静躺着的两份烫金文件。

我的目光扫过文件顶端那行中文:“遗产继承权确认书”。家族长老会那个暗含警告意味的“临时”二字赫然在列。

“陈默先生。” 刻板脸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毫无温度,“经最终复核验证,您的身份已确认。系林氏家族指定顺位继承人。”他微微停顿,如同宣读早已拟定好的条款,“根据家族决议,您名下的信托基金及部分核心资产已完成解封,即时生效。如有异动指令,可随时下达。”

没有欢迎,没有关怀,只有冰冷生硬的程序宣告。箱子关上,发出金属部件啮合的轻响。几个沉默的西装男退后半步,让出门前空间,动作整齐划一,如同精密的仪器。

我接过箱子。那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一直蔓延到心底。沉甸甸的箱体里,仿佛锁着另一段全然陌生而庞大的命运。

门外,阳光挣扎着想要刺透走廊的昏暗。林家的触手,已在第一缕光尚未完全抵达时,悄无声息地将他所在的角落,攥入了掌心。

3

阳光毒辣地舔舐着水泥路面,蒸腾起令人窒息的暑气。那栋曾经被宋倩视作人生奋斗目标的写字楼玻璃幕墙,在强光下反射着刺眼的白斑,如同无数冰冷的眼睛在窥视。

我站在街角树荫投下的一小片阴影里,视线越过马路投过去。那个位置,是我过去一年里无数次停驻的地方,看着宋倩踩着高跟鞋,意气风发地进出,等着接她下班,像一条沉默而忠诚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