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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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岁那年,我趴在母亲膝头数她衣襟上的缠枝莲,她指尖的银护甲划过我发梢,轻声说:“阿瑶,你生来就是要做皇后的。” 那时我不懂这画的分量,只知道侍女们总捧着描金卷宗进来,让我临摹 “母仪天下” 的字句,宣纸上的墨痕歪歪扭扭,像朵开得勉强的花。

丞相府的朱门从未真正为我敞开。春日里想去够廊下的紫藤花,乳母急忙拦住:“小心伤了执凤印的手。” 夏日刚要喂池里的锦鲤,就被拉去学插花 —— 未来的皇后必须精通这些。父亲书房的灯总亮到深夜,我路过时能听见 “储君”“制衡” 之类的词语,管家却引着我从侧廊绕行:“这些不是女儿家该操心的事。”

十三岁宫宴,我第一次见到太子。他穿着明黄蟒纹常服,看向我的目光像淬冰的匕首,最终落在我发间的赤金凤凰步摇上。宴席后在御花园撞见他,他冷笑一声:“你身上的绫罗珠翠都标着价钱 —— 皇后之位,你父亲的权势,本王的枷锁。” 明黄衣角扫过玉兰花,惊起的落瓣像被碾碎的希望。

回到府中,我对着铜镜端详自己。华服首饰包裹的躯体,眉眼间已有了母亲的影子,却没有半分属于自己的神情。母亲端来安神汤:“这是陈家女儿的命,你祖母也是这样过来的。” 我忽然想起侍女说过,母亲年轻时最爱在桃花树下荡秋千,嫁入相府后再没去过桃园。

月光透过窗棂织成无形的网,我终于明白,“生来要做皇后” 不过是家族打造的金牢笼。那些宠爱教导,从来以为我是能嫁太子的相府嫡女,而非陈瑶。

从那天起,我不再购紫藤花,不再喂锦鲤,不再追问书房的秘密。认真学礼仪练插花,见太子时垂眸恭顺。母亲说我长大了,父亲说我懂事了,可只有我知道,那个在桃花树下奔跑的少女,已经死在那个清冷的宫宴之夜。

我的命运罗盘早已定好方向,从出生起就指向东宫那座金碧辉煌的牢笼。而我能做的,不过是循着规划好的路,走向写定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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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对这桩婚事的抵触,像冬日湖面不化的坚冰,明晃晃地摆在那里。

中秋宫宴上,我按礼制坐在他身侧,鎏金酒杯里的桂花酿映着烛火。席间他三次举杯,目光从未在我身上多做停留。直到宫人唱喏我敬酒,他才抬眼,那双射虎的眼眸淬着寒意,像打量锦盒里的玉器 —— 精致贵重,却毫无生气。我垂眸避开,指尖在袖中攥紧了绣帕。

深秋围猎时,我奉太后懿旨送姜汤去猎场,刚穿过松林就撞见太子。他玄色骑装沾着草屑,见我便蹙眉,不耐比寒风更刺人:“不在府中练女红,跑到猎场做什么?”

“奉太后之命送姜汤。” 我屈膝递上食盒。

他靴尖碾过枯枝,语气淬着冰:“本王的人生,连枕边人都要被算计。你父亲要外戚专权,皇上需陈家支持,便把你推出来做交易。” 他忽然俯身,气息带着冷冽的松香,“你也一样,陈瑶,不过是你父亲用完即弃的棋子。”

最后几个字像冰锥扎进心口。我垂着眼帘,声音平静如冰湖:“太子殿下说笑了。”

他冷笑起身,玄色披风扫过我衣袖:“本王与你,都是困在棋局里的囚徒。你困于嫡女身份,本王困于储君之位,谁也别笑话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