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十一章:重逢于暗影

上海的冬天来得猝不及防,法租界的梧桐叶落满了霞飞路,被往来的汽车碾成深褐色的碎末。陈默站在“蓝调咖啡馆”的落地窗前,指尖的香烟燃到了尽头,烟灰落在驼色大衣上,他却浑然不觉。

玻璃窗映出他的新面孔——鼻梁高了些,眼角多了道浅浅的疤痕,是组织安排的医生用手术刀“画”上去的。现在的他叫“陆明”,一个从香港来的商人,主营西药走私,口袋里揣着的假身份卡上,照片里的人笑得温和,与记忆中那个在百乐门露台抽烟的“沈先生”判若两人。

“先生,您的咖啡。”侍者放下骨瓷杯,托盘边缘不经意地蹭过陈默的手背——那里有块新烫的燎泡,是昨夜调试电台时被烙铁烫的,也是接头的暗号。

陈默点头,目光落在侍者胸前的铭牌上:“阿坤?”

“是。”侍者低头倒牛奶,声音压得极低,“老顾的侄子,上个月从乡下过来的。林部长牺牲前托人带话,说如果有个‘香港来的陆先生’找他,就把这个交您。”他将一把黄铜钥匙放在杯垫下,“愚园路7号,三楼靠窗的房间,里面有您要的‘货’。”

陈默捏起钥匙,金属的凉意顺着指尖蔓延。愚园路7号是栋法式洋楼,去年被日本人征用,如今挂着“大东亚共荣协会”的牌子——组织竟把新的电台藏在了那里,胆子大得惊人。

“里面安全?”他搅动着咖啡,杯勺碰撞的轻响掩盖了话语。

阿坤擦着杯子,镜面映出角落里两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上周刚换了守卫,都是‘自己人’。不过三楼的‘客人’不好惹,是特高课的佐藤少佐,您上去时记得绕开他的房间。”

“佐藤?”陈默的眉骨动了动。这个名字在延安时见过,档案里写着他是周副部长在日本的同窗,也是“影子”在上海的直接联系人。

“他今天下午要去码头接批‘货’,”阿坤的抹布在吧台上画了个圈,“三点到五点,是您的机会。”

陈默放下咖啡钱,起身时故意撞了下邻桌的男人。对方骂骂咧咧地站起来,露出腰间的枪——是特高课的制式手枪。他赔着笑道歉,眼角却瞥见男人口袋里的证件,照片上的人左眉有颗痣,和周副部长的档案照如出一辙。

是佐藤的人。陈默走出咖啡馆,寒风卷着落叶扑在脸上,像无数双窥视的眼睛。他知道,这次回上海,从踏入法租界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落在了佐藤的视线里。

愚园路7号的铁门旁站着两个日本兵,枪上的刺刀在阳光下闪着冷光。陈默掏出伪造的“共荣协会”证件,用生硬的日语说:“香港来的,送西药。”

守卫检查证件时,他注意到门柱上刻着个小小的“风”字——是林风的标记,说明这里确实是组织的新据点。三楼的走廊铺着厚地毯,脚步声被吸得干干净净,只有尽头的房间亮着灯,门牌上写着“佐藤”。

陈默用黄铜钥匙打开中间的房门,里面是间空置的办公室,灰尘在阳光里浮动。他拉开窗帘,窗台上的盆栽里藏着个油纸包,打开一看,是台小巧的发报机,旁边压着张字条:“速查佐藤与南京的军火交易,接头人‘夜莺’,暗号‘牡丹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