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长安城的初雪来得比往年更早一些。太极殿外的汉白玉台阶上,薄薄一层雪粒被宫人们迅速清扫干净,唯恐耽误了早朝。殿内青铜兽炉吞吐着龙涎香的青烟,将凛冽的寒气隔绝在外。
李奉乾斜倚在龙椅上,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扶手。这位金发碧眼的匈奴大狼主改汉名已有十年,却仍保持着草原民族的坐姿。他眯眼看着殿中争执的文武百官,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陛下!梁国公拥兵自重,其女在后宫跋扈无度,长此以往恐生祸端啊!”御史大夫王俭须发皆张,手中象牙笏板几乎要戳到对面武将的脸上。
“放屁!”护国公梁定国——曾经的匈奴大将阿合马——猛地踏前一步,腰间佩刀与铠甲相撞,发出清脆的金属声。“我梁家为陛下平定陇西、收复河西走廊,立下汗马功劳,岂容你这酸儒污蔑!”
李奉乾的目光在梁定国铁塔般的身躯上停留片刻。这位老将虽已年过五旬,却仍如草原上的苍狼般凶猛。十年前,正是他率领铁骑踏破潼关,为西梁国打下这片基业。
“梁爱卿息怒。”李奉乾缓缓开口,声音如砂纸般粗粝。他刻意放慢语速,让每个字都带上不容置疑的重量。“王御史也是为国担忧。不过...”他话锋一转,“梁家之功,朕从未忘记。”
梁定国闻言,立刻单膝跪地,铠甲哗啦作响。“臣鲁莽,请陛下恕罪!”
李奉乾摆摆手,目光却越过众人,望向殿外飘雪的天空。八年前,他将梁定国的女儿梁如意纳入后宫时,就已在心中埋下这步棋。那女子美艳如草原上的野马,却也桀骜难驯。入宫八年,竟敢对皇后不敬。不过没关系,太医署的绝嗣药早已见效,任她如何得宠,也翻不出浪花来。
“报——!”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侍卫跪在门槛外,“启禀陛下,护国公府送来一位小姐,说是...说是镇国将军之女,奉旨入宫。”
殿中顿时鸦雀无声。李奉乾眉头微挑,他何时下过这样的旨意?目光扫向梁定国,见老国公一脸平静无波,而站在武将行列中的镇国将军梁安邦——梁定国的庶长子——则低着头,肩膀微微发抖。
李奉乾忽然明白了什么,嘴角的笑意更深了。看来梁家内部,比他想象的还要有趣。
“宣。”他简短地命令道。
当那个纤细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时,连见多识广的李奉乾也不禁坐直了身子。少女约莫十四五岁,身着一袭淡青色襦裙,外罩月白色纱衣,行走时如弱柳扶风。最令人惊异的是她的面容——不似匈奴女子那般浓艳,反倒有江南水乡的灵秀,眉如远山,眼若秋水。
“民女梁梦莲,拜见陛下。”少女盈盈下拜,声音如清泉击石。
李奉乾注意到她行的是标准的汉礼,而非匈奴女子的抚胸礼。更令他惊讶的是,少女说的竟是纯正的长安官话,不带半点胡音。
“梁梦莲...”李奉乾玩味着这个名字,“你是镇国将军的女儿?”
“回陛下,民女父亲正是梁将军。”梦莲抬起头,目光清澈见底,“民女自幼丧母,一直由汉人庶母教养,略通诗书,祖父说...说陛下推行汉法汉律,或有用得着民女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