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血从青帮三当家的喉咙里涌出来的时候,月亮正好变成暗红色。我蹲在尸体旁边,看着那滩血慢慢渗进青石板缝里。手指不小心蹭到温热的血迹,黏糊糊的,像融化的红糖。

"对不住了。"我从兜里摸出块银元,塞进他中山装口袋。银元上还沾着我的体温。

远处百乐门的小提琴声飘过来,刚好盖住尸体倒地的闷响。我数着拍子等了三分钟,确定巷子里没人经过,这才把手术刀收进西装内袋。刀刃上的血已经凝固成褐色。

巡捕房的档案里,"阎罗"这个代号出现过七次。他们肯定想不到,白天在百乐门给舞女看头疼脑热的陆医生,晚上专挑汉奸下手。我扯了扯白大褂领口,左肩的判官刺青隐隐发烫。

拐出巷子时,路灯突然闪了闪。我摸到藏在后腰的勃朗宁,结果看见阿四的黄包车歪在阴影里。这个瘸腿车夫正蹲在车边啃烤红薯,糖霜沾了满嘴。

"陆医生。"他咧嘴一笑,露出两颗金牙,"刚出炉的,来一块?"

我摇头。他随手把红薯皮甩进阴沟,油腻的手指在裤子上蹭了蹭,从怀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条。

"藤原健次明晚要去十六铺。"阿四压低声音,"杜七爷有批特殊货物要交接。"他说话时眼睛一直瞟着我白大褂下摆——那里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血迹。

我展开纸条,上面用铅笔潦草地画着码头平面图。某个仓库被红圈标出来,旁边写着"子时"。

"老价钱?"

"这次得加三成。"阿四搓着手指,"那日本鬼子最近查得紧,我这条腿就是上个月......"

我没等他说完就扔过去两块银元。银元在空中划出弧线,被他用缺了食指的右手稳稳接住。阿四把银元塞进耳朵眼里转了转,满意地点头。

"对了。"他突然叫住转身要走的我,"白凤凰让我带话,说顾医生回国了。"

我脚步顿了顿。怀表突然变得沉甸甸的,贴着心口发烫。三年前伦敦雨夜的气味又漫上来,混合着消毒水和血腥味。

"知道了。"

百乐门的霓虹灯把整条街染成紫色。我从后门溜进诊所时,听见舞厅里正在放《夜来香》。酒精棉擦过手指的瞬间,走廊传来高跟鞋的脆响。

"陆医生在吗?"声音甜得能滴蜜糖。

我迅速把染血的白大褂塞进消毒柜。门被推开时,白凤凰的香水味先飘了进来。她今天穿着缀满亮片的旗袍,大腿开衩处若隐若现藏着两枚手雷的轮廓。

"听说你今晚请假?"她斜倚在门框上,涂着猩红指甲油的手指卷着发梢,"杜七爷在书房发脾气呢,说三当家......"

我打断她:"顾沉舟住哪?"

白凤凰的笑容僵了一秒。她转身锁好门,从乳沟里抽出张字条拍在诊台上:"明晚八点,和平饭店206。"香水味散去后,字条上还留着体温。

消毒柜突然发出咔哒声。我和白凤凰同时摸向武器,却发现是那只总来偷鱼干的野猫撞开了柜门。染血的白大褂露出一角,在月光下黑得发紫。

"你该换家洗衣房了。"白凤凰的珍珠耳环晃了晃,"血迹很难洗的。"

她离开时故意踩响高跟鞋。我数着脚步声远去,才从怀表夹层取出那张泛黄的照片。照片里的顾沉舟穿着剑桥校服,而我的白大褂袖口还沾着今天第三个死者的脑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