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传来卖夜宵的梆子声。我吞了两片阿司匹林,苦味在舌根蔓延。明天这个时候,藤原健次会带着他残缺的左手,见识什么叫真正的刑具。
第2章
十六铺码头的探照灯扫过来时,我正蹲在货箱阴影里数子弹。六发,够用了。苦力们的号子声盖住了我组装勃朗宁的咔嗒声,汗臭味完美掩盖了枪油的味道。
"老哥,搭把手?"我朝旁边满脸煤灰的壮汉咧嘴一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
他骂咧咧地帮我抬起木箱。箱子比预想的轻,晃荡时发出细碎的金属碰撞声。我故意脚下一滑,箱子砸在地上裂开条缝。
一只苍白的小手从裂缝里伸出来。
"操!"壮汉倒退两步撞上货堆。我趁机一记手刀劈在他颈动脉上,接住他瘫软的身体时,手术刀已经滑进掌心。
木箱彻底撬开的瞬间,我的刀尖颤了颤。六个孩子蜷缩在里面,手腕拴着麻绳,嘴上贴着膏药。最小的那个穿着蓝布衫,领口绣着和我怀表照片上一模一样的梅花。
远处突然传来日语呵斥。我迅速合上箱盖,眼角瞥见白西装衣角闪过集装箱拐角。顾沉舟的皮鞋踩在铁板上居然没声音,像只狩猎的猫。
第一声爆炸响起时,我正割开第三个日本特务的气管。热浪掀翻了两辆卡车,火光里顾沉舟的柳叶刀划出银色弧线。血珠溅在他第三颗纽扣上,像红宝石。
"左边!"他头也不回地喊。
我侧身避过子弹,顺手把手术刀插进偷袭者的眼窝。顾沉舟的白西装已经染成粉红色,他边退边给鲁格手枪上膛,动作优雅得像在布置手术器械。
背靠背时,我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消毒水味。三年前伦敦地下室的气味突然复活,混合着此刻码头的血腥味。
"小心手雷!"
爆炸气浪掀飞了顾沉舟的怀表。表盖弹开的瞬间,我看见了那张照片。蓝旗袍姑娘站在梨花树下,左眼角有颗泪痣——和今早我手术台上取子弹的白凤凰一模一样。
怀表落地时,远处传来白凤凰的尖叫声。她穿着亮片舞裙冲进码头,两枚手雷在裙摆里晃荡。日本兵的火把照亮她半边脸,泪痣红得像滴血。
"趴下!"她扯开嗓子喊的是法语。
我和顾沉舟同时扑向不同方向的掩体。手雷爆炸的轰鸣中,我看见白凤凰从大腿绑带抽出一把毛瑟手枪,射击姿势标准得像是军校教官。
货场突然枪声大作。阿四的捷克式机枪从糖炒栗子摊底下开火,瘸腿踩在黄包车踏板上稳如磐石。子弹打穿探照灯时,我趁机抱起那个穿蓝布衫的孩子。
孩子在我怀里发抖,指甲抠进我肩膀的判官刺青。白凤凰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背后,香水味里混着火药味。
"给我。"她伸手要接孩子,裙摆下的手雷撞在我膝盖上,"杜七爷在和平饭店等你们。"
顾沉舟的白西装现在完全变成了红色。他捡起怀表时,表链缠着半截断指。我们隔着硝烟对视一眼,同时看向白凤凰消失的方向。
她奔跑时亮片反射着火光,像只真正的凤凰在火中翱翔。而那个穿蓝布衫的孩子趴在她肩上,领口的梅花绣纹正在渗血。